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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万宅路紧靠着驿路,过往游人众多,外地入京的商贾更是不缺,久而久之便汇聚了一批专门从事转手买卖的生意人,城内各店来这里低价补货,再回城高价卖出,倒也在情理之中。
徐墨灵搭眼看上一圈,很快锁定目标:引马拉货的商队常赶时间,走桥路不便,走宽敞的官道才是正经;赶驴车的老生意人不急不缓,半是进货半是抽旱烟,不喜看官道上那些熙熙攘攘的华贵马车,反而愿意走木桥,落个生活情趣。
眼下就有这么一辆车,老车夫下来买炊饼,徐墨灵便跟着买张炊饼,二人对上眼神,老车夫面露疑色,徐墨灵坦坦荡荡:“老师傅,我也要过十字桥头,这炊饼我来给钱,您能否捎带一段儿?”
老车夫先是一惊:她是如何得知我要去十字桥头?无意中看这姑娘面善,腰间还悬着一块城内高院才有的名玉,知道其并非凡人,便懒得有二话:“走吧!”
迈开几步又忽地回头道:“多加五张炊饼!”
徐墨灵笑道:“给您加十张!”
相视一笑,心照不宣。
老师傅挺仗义,不仅载徐墨灵过了桥,还顺带着将补货铜镜的铺子指给了她。
那铺子的掌柜一看到徐墨灵手里的铜镜,反应如东记的掌柜一样,不过他并未扔掉镜子,而是手指点了点这背面的纹路,提醒道:“姑娘,这镜子可是害死过人的!早两年就不再有人进这个货了,你怎的还留着这东西?”
徐墨灵眉心一沉:“害人?怎么个害法儿?”
掌柜道:“倘若只是镜子碎掉,割破手什么的,倒也是偶然的命,可偏偏是有人买了这铜镜回家后,照得日日心思不定,老想亲自往店里去!可这一走进去吧,便再也出不来了,那么大的店面,摆的全是这铜镜,这人就一路照着镜子、一路跑,总觉得有人在追自己,活生生给吓死了,就倒在镜子口!”
竟还有这等事!徐墨灵飞快地在脑中回忆了一下,从小见过的彰迷案宗不少,可照镜子能把人活活吓死的,还真没有过!
掌柜的既已说到了明面上,便又多嘴一问:“姑娘,这镜子消失多年,如今为何又出现了?”
徐墨灵有意隐去英姐儿的事,便随口道:“路上捡了一块,见花纹奇特,便一路追问到此了。”
掌柜的一拍巴掌:“是了!依我看啊,奇就奇在这花纹,这几年我还没看到有谁能这么精巧地描画出来过!”
“掌柜的可知哪里有这种手艺人?”
“不知,我们只管进货,哪里管得了谁人描画?想知道内情,还是需要找到始作人啊!”
看来,事情兜了一圈,又回到英姐儿身上了。
徐墨灵扯起衣袖一闻,英姐儿手心在袖口处拉扯过的气味还在,当即回到府里抱来赵听澜送的幼猫,凑到猫鼻处一闻,小小的、湿漉漉的鼻子立刻打了个响喷嚏。
她抱着猫走到高头街,一边往糖水摊子上打听,一边走到深巷子中去。
破旧竹竿上挑着的一件旧衣慢慢出现在眼前。徐墨灵放猫过去一嗅,这下连打了三四个喷嚏才止住,而这喷嚏声也引得英姐儿拉开了门。
徐墨灵冲她点头一笑,余光却直接扫到窗棂处描完未干的花纹。
“英姐儿,为什么?”
为什么你就是描画纹路的人,却带我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。
英姐儿骨节歪扭的手指紧紧拉住衣角,侧身让出一条缝请徐墨灵进屋,至此,二人对坐,英姐儿紧绷的唇线终于慢慢缓和下来。
…
朱楼内,一只鞭子猛然抽到一具小小的身体上。每抽一下,那身体便跟着蜷缩一分,直到再没有蜷缩的力道。
白家少爷年方十五,正是骄横顽劣的年纪。此时他终于打乏了,两手执着鞭子把玩了片刻,往桌上一丢,叹气道:“死丫头这么倔,一声不吭,打死了也不解气!罢了,我先吃杯茶休息片刻。”
说着,戴了扳指的左手拈起一盏茶送入口中。
这个时候,地上蜷缩的那个身体却得了缓和的时间,慢慢露出一个小脑袋出来。
流莺眯缝着被打肿的眼睛瞧了半天,才终于看清此人的样貌,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:同样的年纪,他在白府颐指气使,自己却来回奔波着为哥哥讨一个公道。
这声笑不偏不倚,正落进白少爷耳朵里。于是,他也哼笑了一声:“你以为被王家的人保出了府衙,我就找不到你了?这才过了一晚上,你不就又落在我手里了吗!”
流莺自知时日无多,身上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:腰腱断了,腿断了,脚筋断了,而全身的血液正汩汩往外流淌。
她的手指在白家打磨光滑的地面上寻了片刻,等再抬起,手里赫然多了只蚂蚁。
“大人,您踩死过蚂蚁吗?”她自言自语。
“蝼蚁之命,何以足惜!”白少爷一甩袖子。这小姑娘还算识相,知道自己早晚继承家业,是朝里的大官。
“是啊,我正是这样的蚂蚁。不止是我……我哥哥,我父亲,我母亲,我祖母,还有盛大夫,我们都是蚂蚁。你抬起脚便能踩死,没有人知道,没有人在意……”
白少爷挑了眉毛听着,顺手又给自己添了杯热茶。
“我出身卑微,你出身高贵,可你知道吗,在我快要死的这一刻,我竟然觉得跟你同样平等。因为我心里有恨!你心里对王家也有恨吧?他们为我打了你!谁又能说,我的恨比你的少,比你的卑微,比你的不值呢?”
白少爷听到这儿,前日被王宥之指着鼻子教训的场景又一一闪过脑子。他自小肆意,从未有过约束,平生第一次吃亏,居然是吃到了王家那个至今连功名都没考过的浪荡公子哥儿身上!最主要的是,这事还是起因于一个小小的粗使丫头!
想到这里他虚火上浮,伸手揽过茶盏在地上砸个粉碎,下一刻又拎起了鞭子。
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
流莺的手指接连捏紧,直到再也捏不动了为止,保持在一个铁拳头的坚硬状态。
心里的最后一句话是:三尺之上,神明怜惜我,必不会让我白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