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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定扬起唇角眯眼一笑，面儿上是回永安的话，眼睛却瞧着柳尚书道：“若是由这条路出了城，往太康老家去，是难了些。不过，我带着人从太康老家往这汴京走，一路上倒是顺畅不少。”
这话一出，柳尚书就只差给几个人跪下了。
徐墨灵捧着茶碗坐在一旁，看这三人猫戏老鼠一般地相互打配合，心里叹口气道：不就是识破柳家让女儿诈死，半夜护着人偷偷雇车往太康老家走，被周定逮个正着么……
事实证明，杀人不可怕，诛心才是高手。
过了一刻，柳尚书实在难以承受心理压力，回过头去跟柳夫人耳语几句，两人携手来到赵听澜跟永安面前齐齐跪下。
柳夫人蹙起两条似淡非淡的涵烟眉，泪眼一凝，开口央求道：“赵大人，永安王，我们柳家没有儿女福分，膝下统共就这么两个女儿，如今，大女儿嫁去陇西一走就是八年，我们夫妻俩，唯一的寄托，就只剩靥儿了！我知她做了错事，可我相信她只是一心护着自家堂姐，绝不会是你们看到的那样罪大恶极，请赵大人手下留情，慢慢儿审，给我靥儿一个机会！”
赵听澜耐心听完柳夫人的哭诉，亲自上手扶起夫妻二人道：“大人、夫人请放心，皇城司审案，绝不会屈打成招。”
柳夫人得了赵听澜的肯定后，又转而去拉永安的衣袖。永安不着痕迹地避开，转而将手里的茶碗塞进她手里，好让她的手安分些。
柳夫人愣了下，继而知分寸地后退了几步才开口道：“今日劳了永安王大驾亲自跑一趟，想必是官家也已经知道了此事？”
永安看了她一眼，摇了摇头。
他此番来，一是给赵听澜撑个场子，免得柳尚书拿官阶压人；二是做好当众掀棺材板的准备，如果今日这个棺材板非要掀，那就由他来掀，任旁人也不敢说什么。
柳夫人看着永安眉心一舒，将帕子按在胸口轻拍了几下，谢恩道：“感谢永安王高抬贵手，没有将我柳家赶上绝路！”
永安淡淡道：“我是皇子，又不是传话的言官。”说罢，脚一抬便撇开众人直接离开。
赵听澜此时也喝好了茶，对着柳尚书、柳夫人行礼话别：“令千金这几日就屈居我们皇城司了，待审出个眉目出来，我会第一时间着人告诉二位一声。”
柳府众人闻言忙不迭地对赵听澜表示谢意，然后簇拥着他和徐墨灵、周定二人一同出了府。
…
昏暗的提审室内，柳靥半蜷了腿坐着，脚带镣铐，手也受了些钳制，但气色一点不弱。
赵听澜命人搬了张椅子来，在她面前坐下。
“柳姑娘在这儿睡的可好？”
“你说呢？”
柳靥斜挑起眉眼瞟了赵听澜一眼，接着又狠啐一口腿下柔软的干草，不满之色溢于言表。
赵听澜微微一笑，道：“以前我带过几个常年流离在外的逃犯，那时候，他们还不知道我是来抓他们的。其中一人说，受够了东躲西藏讨生活的日子，怕风声，怕躁动，怕官差。凡是跟自己犯下的案子有关的人和物，统统都怕……”
柳靥冷不丁抬起下巴打断道：“你到底想说什么？要是我姐姐知道你把我关在这里，还不让我清静，她说不定会杀了你。”
赵听澜不动声色地整理下衣服，笑道：“一个小姑娘整日里喊打喊杀的，挺有意思。在重云寺，你已经尝到真正杀人的滋味了，怎么样，这几日睡的可好？”
柳靥嘴唇一绷，本想利索地反驳回去，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这几日的噩梦，眉目间浮现出狠戾的快感和痛苦。
赵听澜道：“我开头告诉你的故事，不是什么劝言，只是提醒你，出逃在外，你未必睡的好，但你来了该来的地方，也许就能睡个好觉了。”
说罢，起身便要走。
柳靥到底是性子刚，沉不住气，出声喝道：“别走！你不问我为什么杀她们？”
赵听澜回头打量她一眼，确定她是想好好谈了，才又回到椅子上坐定。
“说说你的杀人动机。”
“我恨王慈之。恨她出身中贵，却妄想进宫与我姐姐争宠。恨她每次出场都是一脸矜贵的模样，起身背地里却一直在追求永安王。”
“她追求她的，与你何干？”
“我，替天行道，不行吗？”
柳靥说到最后一句时，咬着牙一字一顿，一脸冷傲。
赵听澜望着那张骄傲得不可一世的脸，恍惚间觉得在哪里看到过。
大概……是在宫里？
是了，宫里的贵妃千柳氏，离了官家，无论是看他们这些小辈，还是看入宫觐见的其余女眷，都是这样一副傲气的嘴脸。
“听说，你雇的那人逃走后，你又亲自追了上去。为什么一定要置别人于死地？”
“死地？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柳靥闻言瞬间癫狂，抬起下巴狂笑了一阵，带着腿下细软的茅草都扑了起来。
“你叫赵听澜，对吧？听说官家还挺喜欢你！不过，你终究是个远房的侄子，再得意，又能得意到几时？我告诉你，我没杀人！只要我一口咬定自己没杀人，你奈我何？”
柳靥说完，铺开裙摆怡然自得地躺下来休息，主动结束了这次审问。
赵听澜没再说话，从怀里掏出一封红色的书信丢到柳靥脚边，慢悠悠踱步出去了。
那声轻微的刺啦声，柳靥当然是听到了。但她不想让赵听澜看笑话，支起耳朵待他完全走出了这里，才一翻身拿到那封信。
原来是封血书。
里头陈述了她在重云寺之行前两日雇凶的票据，当晚引凶手入室的行动，以及凶手失手后亲自追出去将凶手杀害，连同推自己丫头高处跌落致死的全过程。
柳靥捧着血书从头看到尾，不敢相信眼前这封信竟像是一双眼睛般捕捉到了她所有的行动细节。更匪夷所思的是，这封血书的落款名，是王慈之。
王慈之……那个平日里一见到自己就唯唯诺诺害怕挨骂的小瘟鸡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