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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杨主簿,刘宇前来,不是为了杀你,而是为了救你。”
沉默良久,杨修的脸色慢慢阴沉起来:“你不但是个反间,还是个死间?”
“杨主簿果然聪慧过人。”
“少来这套。西蜀军议司是不是觉得我在曹魏前途无望,就让你用叛逃的借口来接近我,策反我,让我给刘备那个大耳贼卖命?”杨修冷笑。
刘宇走到昏暗的灯光下,那张平凡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:“杨主簿,你跟我家主公在八年前就开始联系了,刘宇又岂会在这个时候策反你?”
杨修看了刘宇一会儿,突然伸了个懒腰道:“这个笑话不怎么好笑。我现在对你只有两个判断。第一个,你是个发了疯的西蜀军议司逃兵;第二个,你是程昱的人,设好了圈套来诈我。”
刘宇沉默了一会儿,点头道:“杨主簿,本来我起身之前还有些顾虑,担心你是不是像传闻中的那样,实属天下第一聪明人。但刚才的那短短几句对答,已让我疑虑顿消。”
杨修道:“在下‘天下第一聪明人’的称号,绝非浪得虚名。不过我没什么兴趣听你胡扯。程昱那个老小子,年纪大了,他的脑袋未必跟杨某一样转得快。你跟他交流交流,搞不好他会信了你的话,提拔你当个骑都尉。”
刘宇向杨修拜倒,压低声音道:“穷途非末路。”
杨修神色遽变,没有犹豫地沉声接道:“绝处亦逢生。”
刘宇抬起头,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:“启禀军议司武卫将军杨修,刘某,特来献头。”
已经拿下两个县城了,都是空城。
大军停了下来,全部驻扎在城外,并没有进城。三万人马,还不到这次出征魏军的一成,似乎并不多。但对只有五万人马迎敌的蜀军来说,也不算少了。徐晃坐在长案前,一张张地看着斥候传来的前方塘报。渡过汉水之后,并未发现蜀军的主力部队,只打了几场小小的遭遇战。周边的民众也说蜀军早已撤走了。
那个刘宇的情报,似乎是真的。
现在说来,黄忠远在城固,张飞和魏延刚到阴平,前方只有刘备和法正的少量部队了。看起来,眼下最好的策略,就是轻装突进。副将王平已经请战数次,要带三千轻骑直取汉中。徐晃提起大斧,走出帐外。此刻艳阳高照,视线极好。站在大帐前,极目远眺,似乎能看到汉中城。如果此时以轻骑进击,大概五天之后,就可兵至汉中城下。擒刘备,斩法正,一雪定军山之耻。
只不过,魏王却另有安排。
远处,一袭铁甲的王平匆匆而来,还未近身就大声叫道:“将军!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“讲。”
“怎么除三千先锋军驻守本地之外,其余部队却全部开拔,一路向西,这是将军的命令吗?”王平摘掉头盔,拭去额头上的汗水,声音里有些愤懑。作为副将,他竟然对大军调动一无所知。
“魏王军令。”
“魏王军令?”王平奇道,“你我出征之时,魏王不是令我等为先锋开路,直取汉中吗?现如今距离汉中只有几天路程,前方又无蜀军阻击,我军为何不全力推进,却转向西侧?就算是为了截击绕向西侧的张飞和魏延,也未免太早了吧!”
“你不需要知道。”徐晃沉声道,对于话太多的人,他一向不太喜欢。
“我……”
“军令已下,大军开拔。王平,即刻启程。”徐晃已不愿再多说一句。
王平沉思片刻,猛然抬头道:“将军,莫非咱们打汉中只是幌子,转向西侧是为了绕岐山,过江油,直接突袭成都?”
这个人,不是庸才。
刘宇的情报是假的。黄忠并不在城固,那些在城固附近过了一夜的蜀军,只不过是支千人的部队,一整晚不停地在附近打转。这种把戏,几十年前董卓就用过了。而张飞与魏延,在魏王自长安出征之时,就从阆中起兵增援汉中。此时魏王已抵汉水,他们要是才走到白水关,也未免太慢了。刘备经定军山一战,似乎已经变得骄狂自大。他犯了和夏侯渊一样的错,过于轻视敌方。此次魏王起兵四十万,不是为了夺回汉中,而是要将刘备连根拔起。西进岐山,看似险棋,但险得很妙。这边刘备布好了伏兵,想守株待兔,却没料想等到的不是兔子,而是一匹直扑咽喉的恶狼。
程仲德,你老虽老了,出手却还是这般阴毒。
徐晃翻身上马,俯视着前方如长龙一般的队伍,嘴角浮现一丝冷笑。
成都,徐某人来也!
天气还好,不算冷也不算热。今晚的月光还蛮不错的,虽然很难看清木简上的字迹,营盘中的景致却清楚得很。四名虎豹骑神色冷峻地站在木笼的四个方向,一声不响。尽管杨修数次跟他们搭话,他们却始终犹如木头桩子一样,只有在换哨的时候才会活过来。百无聊赖之下,杨修将脚搭在木笼的横木上,背靠着那堆木简,咬了一口手中的烤鸡,灌下了一大口酒。周围的军帐都静悄悄的,里面的人大概早已睡熟。一队队巡哨不时经过,木笼边的火盆里偶尔发出木柴燃烧的“噼啪”声,一切都显得异常安静。
据许褚说,魏王听到了自己的要求后,只是淡淡一笑。接下来,自己就到了这木笼里。有酒喝,有肉吃,没事还能跟营盘中来来往往的熟人开几句玩笑。只不过,那些熟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很奇怪,就如同看死人一般。
死,又有什么稀奇,尤其是在如今这个乱世。
刘宇的身份,已经被潜伏在西蜀方面的细作证实。根据刘宇提供的情报,刘备因为兵力不足,并未打算与魏王正面交锋。依照法正的计策,黄忠赶往城固,从东绕道袭击魏军后方;张飞与魏延从阆中赶来,从西侧走剑阳、安平关一线进行包抄;而刘备则在汉水南岸遍插旌旗,作为疑兵拖住魏军主力。当然,这些都是刘宇在说。魏王不蠢,程昱不蠢,夏侯惇也不蠢。汉水北岸的徐晃早已派出十几名细作,去验证消息的真实性。虽然刘宇一再强调战机稍纵即逝,但魏王还是那种步步为营的打法,以稳健为主。毕竟已经折了夏侯渊,大军士气欠佳,若是再冒进战败一次,无疑会使战局更向西蜀倾斜。
到了今天下午,探子回报,在城固发现了黄字帅旗,而且据说黄忠的部队连夜行军,已经进入城固,正准备北渡汉水。而张飞和魏延的部队刚刚走到白水关,刘备和法正也已经后撤,汉水南岸只留下几座空城。魏王下令徐晃跟王平南渡汉水,来个釜底抽薪,拿下汉中。
事到如今,已经有不少人相信了刘宇的情报,而看自己的眼神,则更加奇怪了。
大概在他们心里,自己死期将至。
大牢里的味道并不怎么样,脚臭、汗臭、尿臭,还有几种说不出来的臭味混合在一起,凝成一股让人窒息的味道,叫作死亡。田川用一帕粗布遮住了口鼻,举着火把走在前面。贾逸扶着腰间长剑,穿行在黏糊糊的廊道里,反而有种熟悉的感觉。当初刚到进奏曹时,他因负责提审疑犯,经常进出大牢。三年之后,再次拜访,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。两侧是那些用黑色木头围起的牢房,几乎没有声响,那些牢犯都蜷缩在黑暗的角落,木然地看着他们。
“就快到了。”前方的狱卒点头哈腰。
“怎么在这么里面?”田川的声音透过粗布传了出来。
“嘿嘿。这位姑娘……官爷,牢里的规矩,您不懂吗?”狱卒说得含含糊糊。
“怎么,这位不舍得用钱?”贾逸奇道。
“话不能这么说。贾校尉,做俺们这行的,最重要的是有眼色。钱在牢房里也有不好使的时候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有人授意如此?”贾逸突然觉得这事儿有点儿奇怪,是什么人跟魏讽过不去?
“不瞒您说,那些汉室旧臣、豪门世家,有不少人都捎了信儿,想弄死魏主簿。若非魏主簿是咱们进奏曹的犯人,说不定已经病死了。”
“犯人若是死了,你们不怕上面怪罪?”田川不解地问道。
“所以说,要有眼色嘛。”狱卒弓着腰在前引路,“这位官爷,您可能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儿,贾校尉倒是很熟悉了。什么人能死,什么人不能死,这些俺们都心里有数。贾校尉,咱们到了。”
这间牢房,几乎在大牢的尽头,浓重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线,伸手不见五指。田川小心地将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,点燃了石壁上的一盏油灯。狱门的木头长期受潮气侵蚀,长出了细小的白菇,由长条石砌成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色的苔藓,宛若尘封已久的墓室。
狱卒用腰刀敲了敲石壁,道:“魏主簿,魏主簿,进奏曹的贾校尉来看您了。”
那堆稻草动了一下,有个黑影迅速爬了过来。几天不见,贾逸几乎认不出魏讽了,只见他头发蓬乱油腻,脸上满是污痕,长髯上沾满了粥渣。这还是那个相貌堂堂的名士吗?
“贾校尉,田校尉,事情有结果了吗?”魏讽一把攀住牢门,急切地问道。
“还在调查,我有些不放心,来牢里看看。”贾逸道。
他瞟了狱卒一眼,狱卒知趣地转身离开。
“贾校尉,田校尉,魏某为人公正严明,不徇私情,一定是得罪了什么小人才遭此陷害。还请贾校尉明察秋毫,还魏某一个公道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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