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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此时此刻，仅仅是没有任何技巧的平铺直叙，就似乎再度把她拽回到了那样一段不见天光的鬼蜮。
她已经走出了那段噩梦，今天却又不得不已口述的方式，再次重温。
这晚，方萤跟丁雨莲一直聊到天快破晓。
“您放心，我一定凭自己进去，绝对不从您这儿走后门。”
眼里水汽上涌，方萤竭力克制，走到证人席上。
大门那儿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。
罗霄真把那间连年亏损的酒吧关了，在墨城的大学城附近开了家网吧。现在早已不是几年前小网吧遍地开花的时代, 现在的网吧拼设备还要拼环境, 罗霄前期投入一砸下去，基本等于倾家荡产了。好在虽然日子骤然紧巴巴，夫妻两人关系却变好了许多，罗嫂也不固执己见了，这一阵都在跟孤儿院接触，看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孩子回来领养。
总有春暖花开的时候。
母女两人紧抱在一起，痛哭失声。
宣读保证书，签字……一项一项进行。
安静片刻，方萤轻声说：“……阿池，你不要去旁听。我怕你听到会难受……”
“一直没睡着, ”方萤笑了笑，“我黑眼圈是不是很重？想睡的，但没睡着——我妈要是看见了，肯定又要说我……”
方萤与她的最后一面，是隔着人群，她望着她，欣慰又解脱地一笑。
“什么时候起来的？”
转过身去，方萤出来了。
蒋西池心疼得除了“没事了”，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方萤惊讶：“梁堰秋回来了？”
她手指轻颤着，悄悄攥紧了，继续陈述：“……当我发现我反抗方志强，让他把情绪发泄出来，他就很少再碰我妈之后，我就会故意惹他生气。他打我多了，就不会再打我妈……我是小孩子，复原能力强，挨几下打也不要紧……”
丁雨莲笑说：“不知道，就怕他再去欺负你，你跟西池好好的，比什么都好……”
祁律师笑说：“我们律所不好进，得看实力。”
丁雨莲背过身去，偷偷抹泪。
方萤深吸一口气，“……从我九岁开始，方志强就一直毒打我妈。起初是因为，他怀疑我妈跟其他男人有婚外情。我妈解释，他不听……我记得第一次是在晚上，我睡到半夜，听见有哭喊声，我跑去隔壁房间一看，方志强骑在我妈身上，揪着我妈的头发，拿拳头揍他……我吓坏了，询问是怎么回事，方志强让我不要管闲事，赶紧滚回去睡觉。第二天，方志强就痛哭流涕地跟我妈忏悔，说他昨天晚上不应该这么做，他相信她没有出轨，只是控制不了自己……”
屋内温暖明亮，是丁雨莲许久未见的团圆光景。她笑了笑，便扶着方萤的手迈过了炭盆。
在家里过了两天，方萤与祁律师会面之后, 便开始等待丁雨莲的案子开庭审理。
蒋西池没过去，一手插在衣袋里，微笑着立在原地看着她们。
半年之久。
当天晚上，方萤和蒋西池去关押丁雨莲的看守所接人。
这一切急速地拉近，在她脑中尖啸。来之前，她还想着，如何编排措辞，争取法官的同情。
庭审结束，祁律师便飞快离开了法庭。
和祁律师碰头以后，便一道往法院去。
祁律师微微歇了口气，迎上方萤的目光，激动之情难以按捺：“……判三缓五。”
厅内气氛凝重严肃，方萤却一点不觉——进门开始，她便与丁雨莲视线对上。
“证人，你作为知道本案事实的人……你有义务如实作证，作伪证要负法律责任，你听清了吗？”
证人不能旁听庭审过程，方萤一直在厅外等待。时间一分一分过去，门终于打开，法警请方萤出庭作证。
直到轮到她开始说明情况。
“妈，你干嘛要跟这种人渣拼命，他找来我也不怕……”
其他时间便是闲聊，祁律师提起前天跟梁家一家人吃了顿饭，梁小公子瞧着倒是长胖了一些。
很快就到了开庭的日子。
哭过了笑，笑了又哭。
方萤：“听清楚了。”
方萤顿了一下，再次深吸一口气，“这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发生，方志强也不再避着我，有时候直接打；有时候会揪着我妈的头发，把她脑袋往桌子撞；有时候吃着饭，就突然掀了汤盘泼到我妈身上……我妈逃过一次，但被方志强抓回来……”
所谓判三缓五，即是判处有期徒刑三年，缓期五年执行，五年考验期内如没有发生撤销缓刑的情况，原判刑期将不予执行。
活了一辈子，两个瞬间最让她觉得幸福，一是方萤高考结束，再就是今天晚上。
“阿萤。”
“早回来了，你们不是同学吗？没聚一下？”
“最迟今晚十二点，丁女士就能回家了。”
“给你讲理论物理，催眠。”
吴应蓉和阮学文早等在家, 准备了丰盛的一桌饭菜, 席上边吃边聊。两位老人久未有小辈在前, 冷清了许久，终于又热闹起来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忽听见传来开门的声音。
他没去听，也的的确确不敢听——他毕生都没法忘记，除夕夜那晚在望远镜里所见的那一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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