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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赶紧给老邻使了个眼色，老邻居心领神会，赶紧问道，“这画怎么卖？”
我呢，就趁机抽出那幅泛黄的《秋山图》，手指刚触到缎面装裱就顿住了——轴的重量不对。
老张凑过来瞅了眼落款，“王时敏的大作？但我看是晚清仿的，你看这山石皴法……”
王时敏这名字，可能很多朋友并不熟悉，其实放在明末清初的丹青江湖里，那是块镇山罗盘。由他亲自执笔蘸的不是墨，是太仓王氏三代宰辅的龙脉地气。当年董其昌亲手将南宗衣钵传他，好比卸岭力士交接摸金符，自此四王画派开宗立派，笔锋起落间山石都带着皇陵镇墓兽的森严气象。坊间传言，他晚年闭门绘《仙山楼阁图》，最后一笔落下时暴雨倾盆，画中云雾竟在绢帛上翻涌三日，吓得童子连夜请道士作法镇压。
但在此时，我来不及想这些。我只是真心地感谢老张的神助攻。他点明了这幅画是一幅晚清的赝品。虽然是赝品，但像老张说的一样，毕竟是晚清仿的，也有收藏价值，这样我们就可以有了转圜的余地，如果老张嘴里没个把门的，说这是现代仿品，我们如果再对这幅画感兴趣，绝对表明心里有鬼，人家卖家就会起疑心，至少也会坐地抬价，就没办法谈下去了。
“八千”，老头突然开口，混浊的眼珠盯着我的指尖。老张刚要还价，我抢先道，“连画筒一起，五千。”
回程的车上老张还在嘟囔冤大头，不停地说，“一幅这幅画虽然是晚清的画作，但手法并不高明，就是一个走江湖的二流画匠的仿作，顶多值两千块钱。”
我不说话，老邻居也不搭腔，老张觉得没意思，就点了根烟抽自己吞云吐雾。我说，“你开车别抽烟啊，注意安全！”
我把画轴横在膝头反复摩挲，感觉乌木轴头在仪表盘蓝光下泛着油润，食指忽然摸到道细如发丝的接缝。摸出钥匙串上的瑞士军刀，我对着后排喊，“老邻居，上手电！”
这时候，老张也把车靠路边停了下来。此时四下无人黑漆漆地一片。老邻居用手电照着，我用刀尖挑开包覆的缎面时，细碎的纤维在光束里纷飞——乌木轴身竟是空心的，蜷缩的油纸包里，一张深褐纸币正缓缓舒展。
“大明通行宝钞壹贯”，老邻居叹道，“这是大明永乐年间发行的纸币，能在南京户部兑一千文铜钱……”
“大明通行宝钞”壹贯，这是一张承载着厚重历史的纸币。它诞生于明代洪武八年，由当时的朝廷所发行，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全国性纸币之一。
这张纸币的材质是粗糙的桑皮纸，但却异常坚韧。在这张桑皮纸上，以靛蓝颜料勾勒出了繁复的图案。这些图案线条流畅、细腻，展现出了古代工匠们高超的技艺和独特的审美。
纸币的顶部，“大明通行宝钞”六个楷书大字如雷贯耳，字体刚劲有力，透露出一种威严和庄重。两侧盘绕的龙纹更是彰显了皇权威严，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这张纸币的尊贵地位。
而在纸币的中央，以墨线印出了十串铜钱组成的“壹贯”面值。这串铜钱的图案清晰可见，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描绘，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它的价值。
在纸币的下方，赫然标注着“户部奏准印造，与铜钱通行使用，伪造者斩”。这几个字如刀般锋利，透露出帝国对于金融秩序的严酷掌控。任何人胆敢伪造这张纸币，都将面临严厉的惩罚，甚至是生命的代价。
这张“大明通行宝钞”壹贯，不仅是古代货币制度的重大创新，更是见证了帝国经济由盛转衰的沧桑历程。它承载着那个时代的繁荣与衰落，见证了无数人的兴衰荣辱。如今，虽然它已经成为了历史的遗物，但它所代表的那段历史却永远不会被遗忘。
这枚纸币的实际价值，原本应当与一千文铜钱相当。然而，明朝朝廷却毫无节制地滥发纸币，仅仅在洪武年间，就超额印刷了数以千万贯计的宝钞。如此一来，宝钞的价值迅速暴跌，到了永乐年间，一贯宝钞竟然只能兑换到区区十二文铜钱。面对这种情况，百姓们自然纷纷“弃钞用银”，这股风潮迅速蔓延开来，成为一种普遍现象。
尽管这张泛黄的纸片在弘治年间已经彻底退出了流通领域，但它却因其独特的历史意义而留存至今。作为现存最大的中国古代纸币实物，它见证了那个时代的经济动荡和货币变革，成为了研究中国古代金融史的珍贵资料。
此时，我的手心沁出汗来。只见眼前这一枚纸币，四周的龙纹边框完整无缺，正中“壹贯”二字墨色如新。这种桑穰纸本该脆如蝉翼，却因藏在密封画轴里逃过虫蛀。老张突然伸手要摸，被老邻居用钢笔拦住，“收起你的爪子！去年嘉德秋拍，残缺的洪武宝钞都拍了三十多万……”
车又被老张启动，但他已经不再抱怨更不敢抽烟了，万一熏到了这枚珍贵的“大明通行宝钞”，可就得不偿失了。
我问老邻居，为什么晚清的画轴里会藏这一枚大明宝钞呢？
老邻居哈哈一笑，活像嗅到肉味的老猫，他得意地指着画轴说道，“瞧见没？这轴杆是正经大明弘治年间的工艺，当年匠人把画轴中间挖孔成空膛，专给达官贵人藏私密物件——文革抄家那会儿，多少金银细软都是从画轴里抖搂出来的！”
夜风卷着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，老邻军摸了摸鼻子，继续说道，“要说大明宝钞这玩意儿，打洪武爷那会儿就比草纸贱得快。您算算，洪武八年发钞时壹贯顶一千文铜钱，等传到弘治爷手里，嘿！连个芝麻烧饼都换不来。可偏偏有那鸡贼的主儿，专把贬成废纸的宝钞往画轴里塞……”。
“您想啊，崇祯爷性子急，经常查抄朝廷高官，哪个衙役会翻检早成废纸的前朝宝钞？更别说晚清那帮倒腾古玩的，眼里只有画芯，谁在乎黑黢黢的轴杆子里藏了多少猫腻！所以依照我看，这应该是民国时期或者解放初期一个爱好收藏的人所为，目的是保存这枚已经变得十分珍贵的古币。”
我和老张听得后接连点头，老邻居有自鸣得意地说道，“当年江南富户玩这套路数可溜着呢！听说有个苏州盐商，把一万两的银票塞进十八罗汉图的轴杆里，愣是躲过三波税吏查抄。说不定这枚‘大明宝钞’的主人，也是一个江南人士呢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