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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缓缓抬起头,目光不再是低垂的温顺,而是直直地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,迎上镜中德妃惊愕的视线。
“您说的对,我是个公主。”她的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,那笑意未达眼底,反而透着森然寒意,“可正因为我是公主,我才更清楚,这深宫里的体面和好亲事,从来都是最靠不住的东西。它们不过是父王用来安抚人心、平衡朝堂的筹码,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玩意儿。”
她微微倾身,靠近菱花镜,镜面映出她年轻却已显凌厉的眉眼,以及德妃骤然变得苍白的脸。
“您只看到皇姐的风光,可您知道她夜里对着那驸马强颜欢笑时,心里在想什么吗?”
她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镜面,直刺德妃的灵魂,“她在想,为何她生来尊贵,却要像笼中金雀,连喜怒哀乐都要看驸马和他背后家族的脸色?她在想,为何她空有公主名号,却连自己宫里的管事太监都敢阳奉阴违?”
她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如同毒蛇吐信,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德妃耳中,“同样是父皇的子女,为何皇子们可以有机会参与朝政,名留青史;女子就得相夫教子,贤良淑德?”
叶菀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镜面,也穿透了重重宫墙,投向某个未知的、令人心悸的方向。那目光里燃烧的不再是少女的懵懂或叛逆,而是赤裸裸的、几乎要焚尽一切的野心之火。
“这深宫太小,天下才是我想要的棋局!”她直起身,脊背挺得笔直,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,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,“我要的,不是依附于谁的体面,而是执掌生杀予夺的权柄!我要让这朝堂风云因我而动,让这万里江山……记住我叶菀的名字!”
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镜中德妃那张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,仿佛在看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可怜虫。
“所以,母妃,”叶菀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,却比冰更冷,“收起您那套陈腐的道理。我的路,我自己会走。挡我路者,无论是谁,都必将付出代价。”
说完,她不再有丝毫留恋,躬身行礼,转身,裙裾如翻滚的乌云,带着决绝与肃杀之气,大步向殿外走去。
身后侍女知夏紧紧跟着,“公主,这样对德妃娘娘会不会”
“会什么,会伤心?”叶菀冷笑一声,“放心,她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女儿,一心都是想抓住个机会为父皇再诞下个皇子,我无论说什么,做什么她都不会满意,也从来没想过指望我能为她做什么。”
“娘娘或许只是关心公主”
“关心?多么可笑。”叶菀笑了起来,“在皇宫里,你同我谈关心?”
看着手里那一沓自己写得工工整整的政论,叶菀的声音也难得染上了些落寞,“她若真的关心我,就应该看得出来,我比那些草包皇兄们的才华不知要好多少倍!”
知夏望着叶菀手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,也颇为心酸。
公主自小便聪颖非常,读书作诗,比那些皇子们不知好到哪里去了,可陛下却并未因此而对公主多看一眼,表面上称赞,私下却断了给公主的一切政论书籍,只送来些《女德》《女戒》等规劝女子行为的书籍,这意思,只怕不言而喻。
她永远都忘记不了那日公主的眼神。
悲凉,沧桑,失落
“对了,”叶菀似乎已经对这些事习以为常,不过一会儿便调整好了心态,“许淮沅那里还是没动静吗?”
“回公主,”知夏摇了摇头,“咱们的人跟着许大人走了一路,可奇怪的是,一出冀京就只见到他身边那个叫冬生的侍卫,再后来无论奴婢怎样联系他们竟然都再没有回信。”
“废物,又被耍了。”虽是怒骂,叶菀眼底却带着些许赞赏,“不过跟着许淮沅,不被耍倒是不正常。”
知夏环顾四周无人,又开口,“公主,汪家家主今日递上来帖子求见,奴婢看他那样子似乎是有什么急事。”
“汪泓?”叶菀挑挑眉,“这个时候来找,难道是我那个皇叔有什么异动不成?”
“似乎并非是燕王的事,”知夏也蹙起眉头,“但是奴婢看他那样子,但也拿不准。”
叶菀偏了偏头,眸子闪了闪,“知道了,你去告诉他,明日本宫正好要去青玉观祈福,你让他在那里侯着就是。”
翌日,青玉观。
“你就为这个事竟来找我?”叶菀冷哼一声,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出一趟宫很容易?”
“公主恕罪!”打扮成道童模样的汪泓跪在地上,双目赤红,“奴才受您提携,才有机会得了这么个身份,泓誓死不敢忘记,自然也是时刻谨记,不敢与公主亲近半分生怕连累您……可,可如今巴儿惨死,他本是我府上管事,并非皇城司之人,也就无法让陛下那边为我做主,只得来求公主还巴儿一个公道。”
“什么公道?”叶菀眉头一皱,“那汪巴做下的祸事可不少吧,你忙忙碌碌的为他包庇了多少,要本宫为你数数吗?”
汪泓身子一僵。
“不过,你说他身上揣的是燕王的玉佩?”叶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,神情若有所思。
“我花了重金请天机楼派去乌鹊也不曾将皇叔杀死,你那汪巴居然能留个全尸?”
“不仅如此,”汪泓赶紧补充道,“那小石城的县令派人送来了口信,说那杀人凶手很是嚣张,说宫里有人护着,那两者结合,不是燕王殿下又是谁?而且,我教过巴儿我汪家的看门本事,”汪泓立马直起身子,“说不定,他……”
“别好笑了,”叶菀嗤笑一声,“你家那点功夫,在皇叔面前只怕还不够看的。”
看着汪泓那瞬间矮下去的颓废样,叶菀犹豫片刻还是开口,“罢了,看在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年事的份上,汪巴的后事许你风光大办一场,后日我让人再给你挑几个俊俏的男子送来,这事儿就暂时等等吧。”
汪泓沉默着,手指紧紧抠在地面上,然而知道面前这位是个说一不二的主,再求下去只怕也无用,只得不情不愿的叩了首。
“别难过了,另外有一件事可以由着你去放手泄愤。”
叶菀起身,理了理衣服,状似不经意的开口。
“我身边的侍卫长培风前日从小石城回来,说在那里打探到了乌鹊的消息。你找些人摸过去,最好在回京之前把她给我做掉。”
她侧头,“处理干净一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