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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刺 客【1 / 4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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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场宴会,不应该来的。坐了不到一刻钟,贾逸就泛起了这个念头。

首席上左边坐着朱治,右边坐着张温,都是当今名震朝野的人物。朱治是吴国元老,中平五年(公元188年)跟随孙坚起兵,辅佐孙家三代雄主,战功卓著。他去年被吴王孙权拜为安国将军,配金印紫绶,封故鄣侯。前几天被吴王召来武昌,听说是要拜为太子太傅,教授世子孙登征战沙场、运筹帷幄之术。张温则年仅而立,就官居辅义中郎将。今年更是出使蜀汉,与丞相诸葛亮把酒言欢,促成了吴、蜀再度结盟通商。

两个人虽然相差了几十岁,但平日里多有来往。朱治跟张温的父亲张允关系极好,张允去世之后,朱治更是把张温当同辈看待。今晚宴席,张温本要执子侄礼坐在下首,被朱治硬拉到了首席。两个人推杯换盏,酒还未过三巡,竟都有了些醉意。

贾逸抿了口酒,搛了一筷蒸羊肉,慢慢地嚼着。从开席到现在,没有人前来跟他敬酒攀谈,甚至没有人看他一眼。前去邀请他的长随既客气又执拗,什么他家主人极力邀请,宴后还有要事相商,足足磨蹭了一个多时辰,直到贾逸答应前往。结果入席之后,张温根本没有招呼过他,偶尔目光相对也是匆匆而过。

贾逸仍在嚼嘴里的那块羊肉,直到没了味道,才咽下去。坦白说,这里的酒菜虽然丰盛,但并不合他的胃口。平时贾逸吃饭很简单,都是一碟素菜下饭。偶尔去趟醉仙居,才会跟萧闲、秦风一起喝点酒,尝些荤腥。他不是刻意要过得清苦,而是经过这四五年,对吃穿用度早已淡泊之极。他又抿了一口酒,打算再坐一会儿就不告而别。

就在此时,一名衣着华丽的文士端着酒杯,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贾逸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,认得他名叫吴祺,是吴郡都督吴奋的弟弟。吴祺此人自视甚高,经常聚集不少所谓清流名士高谈阔论,评议朝政。

只见吴祺走到筵席中间,摆着双手大声道:“诸位,诸位!静一静,都静一静!在下有话要说!”

席间众人在吴祺的喊话中逐渐安静下来,都转头看着他。他满是油汗的脸上堆满了笑容:“承蒙诸位赏光,出席我的世侄辅义中郎将张温迎接安国将军朱治的晚宴,在下先代中郎将谢谢诸位!先饮一杯!”

席间众人哄然应诺,一片觥筹交错之声。

吴祺又道:“如今诸位能有闲暇至此,美酒美食在侧,可知多亏了谁?”

不等有人回答,他就接口道:“都是多亏了至尊!当年破虏将军率兵起事讨伐董卓,讨逆将军开疆辟土雄霸江东,都已经算是不世之功,但他们都比不上至尊啊!至尊受命于危难之中,重贤臣、远小人,国势昌盛。赤壁大败曹操,夷陵大破刘备,尽收荆、扬、交三州,虎踞江东,傲视天下,比父兄更为可敬可佩!来,大家再饮一杯!”

他抓起身边长案上的酒樽,仰头灌下,随即大笑着环顾四周。席间一片附和之声,莫不夸赞孙权未雨绸缪、高瞻远瞩,就连朱治和张温也不得不端起了酒樽。大家都明白,这马屁拍得就算再无耻低劣,也是拍至尊的马屁,不附和很容易被人指为怀有不臣之心。

贾逸喝下了一大杯酒,越发觉得无趣,但在此时,又不便离开,只好枯坐着等他表完忠心。吴祺又拿起一樽酒,道:“现如今,曹操、刘备已死,曹丕多谋寡断,刘禅昏聩无能,魏、蜀两国良臣名将凋零殆尽,庸碌无能之辈充斥朝堂。反观我江东,至尊英明神武,文臣武将灿若星河,四海升平,百姓安康。假以时日,在至尊的带领下,必定能大杀四方,一统天下,成就千秋万代不世之功!”

吴祺的话音刚落,众人还没来得及附和,就听角落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冷笑。笑声并不高,却在这个时刻特别刺耳。吴祺脸色一僵,拨开众人,向声音传来的角落走了过去。贾逸稍稍直起身子,朝那个方向看去,只见是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,穿了身洗得发白的深衣,正神色自若地据案独饮。

吴祺皮笑肉不笑,道:“我当是谁,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吴郡寒士暨艳。”

他故意把“寒士”两个字咬得很重,然后得意扬扬地扫视四周。

暨艳官拜选曹尚书,担任人事考籍、选拔任用的职责,可以说是位高权重。吴祺对他的官职绝口不提,只说出身,讥讽之意显而易见。四周落座宾客,大部分都出身世家豪门,对于寒士出身却能身居高位的暨艳本就不满,听吴祺这么一说,齐齐大声哄笑起来。在满堂哄笑声中,暨艳神色不改,只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。

暨艳这个人,贾逸还是很清楚他的底细的。出身寒门,性格刚直,处事果断,被吴王孙权赏识,几年内连续擢升,直至选曹尚书。很多时候,一些人总会做出孤傲清高的举动,可大多数都是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、博取虚名的手段而已。但暨艳不同,此人倒真像个正人君子,颇有强项令董宣之风。

吴祺瞄了眼首席的张温和朱治,见两个人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,于是继续大声道:“暨艳,你刚才出声讥讽,难道是认为我说得不对,我朝国运不昌?”

暨艳冷冷道:“国运到底如何,明眼人一看即知,不是谁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

“哦?那不知道你这个明眼人看到的国运是什么?”

“北有曹魏,占据冀、幽、并、凉、豫、青、徐、兖、司九州,得天下人口七成,兵力、军马为我五倍之上,猛将名臣多不可数,隔江虎视眈眈,多有袭扰;西有蜀汉,自称汉室正统,人心所向,不但有天下奇才诸葛亮打理朝政,更凭借山川天险觊觎荆州;南有百越诸族,一旦我朝对外用兵,他们极可能会在后方伺机杀官造反,掳掠百姓,实为心腹大患。这是外忧。”暨艳道。

吴祺大笑道:“到底是寒士出身,格局狭小,一点微末琐事就被你危言耸听,说得好像天都要塌了。既然外忧有了,想必还有所谓的内患了?你是不是要说俸禄太少,吃不饱,穿不暖了?”

四周又是一阵哄堂大笑,首席的朱治和张温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,在低声笑谈着什么。贾逸摇了摇头,放下了筷子,全然没有了胃口。暨艳的话没有错,只是在这种场合,面对这些人,未免太不合时宜。

暨艳起身,冷然道:“所谓内忧,正是诸位!”

哄笑声瞬间消失,整个厅堂鸦雀无声,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暨艳。

暨艳环顾四周,道:“现如今我堂堂大吴,举荐选士被江东豪族或淮泗旧臣把持,只要出身好就会被推荐做官,真正有才能的人反而被埋没在乡野之间。结果呢?举秀才,不知书;举孝廉,父别居。寒素清白浊如泥,高第良将怯如鸡!已经身居权位的诸公,不是出身江东豪族,就是出身淮泗功臣,每天想的不是为至尊建功分忧,而是为了派系的利益整日钩心斗角,损公肥私!”

“放肆!”

“胡言乱语!”

“好大的胆子!竟敢暗讽至尊治国无方!”

席间爆出数句呵斥,吴祺反而往下压了压手,示意暨艳继续说下去。

“不知再这样下去,为数不多的有识之士老的老、死的死之后,吴国朝政落在你们手里,会变成什么样子?可笑的是,就是你们这些人,竟然洋洋自夸贤臣,炫耀国势昌盛!真是恬不知耻!”

吴祺冷着脸,道:“暨艳,你颠倒黑白、暗讽至尊,到底是何居心?你就不怕我等上报至尊,免了你的官?”

暨艳冲首席一拜,道:“两位,此等宾客,暨艳实在不愿为伍,告辞!”

言罢,他长袖一甩,扭身就向门外走去。

吴祺喝道:“慢着!你想走就走,想来就来,把这里当成了什么地方!来人哪……”

张温却忽然插话道:“吴世叔,他喝多了,走了就算了。”

吴祺转身看了眼张温,有些悻悻不乐。本来他憋足了劲儿,想给暨艳一个难堪,想不到张温却出言阻拦。以张温的家世和身份,既然他都不在意,吴祺再跟暨艳过不去,就显得有些出格了。他只好暗忍一口怨气,目光一扫,看到贾逸,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笑。

吴祺抓起酒樽,走到贾逸身边道:“听闻贾校尉一直深居简出,几乎从未出席过武昌城内的宴席,今日怎么这么有空?”

“以前没空,今日有空,那就来了。”贾逸道。他明白,吴祺这是想从自己身上找回点威风。要是在平日,贾逸淡淡一笑也就过去了,但今天他并不想让吴祺开心。

“贾校尉的意思是,平日里一直很忙?”吴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,“可据我所知,贾校尉在解烦营里并没有什么紧要差事,完全被虞青、吕壹两位部督无视,怎么会很忙呢?想必是贾校尉在解烦营之外,还有十分繁忙的事情了?”

席间又是一阵哄笑。

贾逸面不改色,道:“请问您贵姓?”

吴祺脸上的笑意一僵,道:“今日出席晚宴的诸位宾客,非富即贵,你竟然连人都认不全?”

“不、不、不,这里除了你,其他人我都叫得上名字,”贾逸很真诚地看着吴祺,“请问你是谁?”

吴祺气哼哼道:“我乃出身江东望族吴家……”

“啊!我想起来了,你叫吴奋,对不对?”

吴祺的脸色一阵青白:“那是家兄,我乃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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