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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逸端起酒樽,晃了晃里面琥珀色的碧玉青,抿了一口。
香气醇厚,柔绵悠长,不愧是上好的江东名酒。可惜喝惯了北方的烈酒,这南方的酒还是少了点力道。他放下酒樽,目光穿过店中熙熙攘攘的食客,落在前排一个女人的身上。
女人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,一身男装打扮,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冷峻,让人感觉很难靠近。她穿了件镶边软甲,腰间悬了一柄短剑,正斜据着一张长案自斟自饮。
虞青,东吴解烦营的翔凤校尉。早在建安二十一年(公元216年),贾逸还在曹魏的石阳城担任进奏曹都尉的时候,就和她交过手。他对虞青的印象很深,虽然是女流之辈,却行事偏激,阴狠毒辣,有一次自己差点折在她的手中。
世事难料,短短一个月的时间,刀剑相向竟然能变成同席而酌。在一个月之前,贾逸做梦都想不到,自己会从进奏曹校尉,变成解烦营校尉。虽然这些年诸侯混战,各方势力的官员屡有相互叛逃的,但能在进奏曹和解烦营这种军机要处转换身份的,实属罕见。据说这是寒蝉假托丹阳豪族的名义,走了孙尚香路子的结果。孙尚香是吴侯孙权的妹妹,又是解烦营的第一任都督,她同意的事情,旁人当然不会说些什么。
但寒蝉为什么要将他安插到吴国,进入解烦营,贾逸并不清楚。在许都的那场大乱里,寒蝉的行事风格,贾逸已经窥得一二。与那些殚精竭虑谋划天下的豪杰不同,寒蝉并不直接去推动天下大势。他们习惯在不同的地方,安排不同的人,当作棋子谨慎潜伏。直到需要的时刻,才会拎起这些棋子,促使形势的发展,朝寒蝉所希望的方向稍稍倾斜。
进入解烦营任职,贾逸仍官拜鹰扬校尉,处境却很尴尬。作为一个叛逃来的校尉,手中无权,麾下无人,完全被边缘化了。在解烦营履职的一个多月里,贾逸完全是无所事事,就连以前旧案的案卷也看不到。
后来孙尚香看不下去了,要解烦营必须给贾逸安排任务,虞青才让贾逸参与这次行动,却把他安排在最外围。是的,这间酒肆里乱糟糟的食客,几乎都是解烦卫假扮的。他们在等一个刺客。
街边传来二更的梆子声,席间有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在两名宠姬的搀扶下,摇摇晃晃地起身了。这名大汉穿着一件薄薄的锦袍,腰间挂了一串黄金打造的铃铛。他刻意将衣襟大敞,露出胸口斑驳的旧伤,颇为自傲豪放。
此人就是这次行动要保护的目标,折冲将军甘宁。他少年时以游侠自居,纠集郡中的亡命之徒,在长江上兴风作浪,掠夺财物。因为他行事张扬,喜好用织锦做帆,蜀绣系岸,被人称为“锦帆贼”。就算到了现在,已经贵为“江表虎臣”,还是没有改掉当初的游侠习气。在东吴诸将之中,甘宁是个争议极大的人物。赞许他的人称他快意恩仇,行事果断;而厌恶他的人则骂他粗鄙好杀,性情暴躁。
前段时间,甘宁厨下的一个小童犯了错,害怕被责罚,于是跑到了吕蒙那里。吕蒙觉得这名小童罪不至死,于是专门向甘宁求情。结果甘宁表面答应,领走了小童之后,又亲手将他杀死。这样出格的事,他做过不少,因此,在东吴诸将中人缘并不算很好。亏得吴侯孙权欣赏他的勇武,才将他一路擢升至折冲将军,他现已成为东吴淮泗系中的第二号人物,可谓位高权重。
前几日,解烦营收到消息,有人重金聘请刺客,要在这间酒肆中砍下甘宁的人头。吴侯孙权命令虞青专署此案,务必保证甘宁的安全。
“甘将军要去哪里?”虞青起身拦住了甘宁的去路。
“去茅厕,你要不要跟着?”甘宁翻了个白眼。
虞青傲然道:“吴侯有令,要保护你,我自然是要跟着。”
“笑话,我甘宁纵横沙场多年,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,需要你一个娘儿们保护?”甘宁略有酒意道。
虞青没有回话,依旧冷冷地看着甘宁。
二人仅仅对峙了一会儿,甘宁就撞开了虞青,搂着两名宠姬摇摇晃晃向后堂走去。虞青面色阴冷,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,席间又陆续站起了两三个人,也装作如厕的样子跟了出去。贾逸没有起身,而是又端起酒樽,浅浅地抿了一口。
起身如厕,是个很好的刺杀机会。如果自己是刺客,大概也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。不过既然虞青把自己当作局外人,那就安安分分做个局外人算了。自作主张地跟过去,只会徒增是非。
贾逸斜靠在山墙上,看着酒肆外的夜色,心头浮起一丝惆怅。刚到吴境的时候,他一度非常谨慎,处处小心。他总觉得,作为知晓许都当晚真相的外逃者,曹丕理应除己而后快。然而过了近一个月,却并没有刺客找上自己,这让贾逸多少有些困惑。是曹丕有太多事、太多人要应付,把自己忘了吗?还是说曹丕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推断出了一切?又或许是寒蝉在暗地里做了某些事情?这一切,没有人能回答,而他自己又没有办法去查。虽然身处专司刺探情报、稽查风闻的东吴解烦营,却没有可以依仗的上司,没有可以信赖的同僚,甚至连一个能说说话的人都没有,可真算是束手无策、茕茕孑立了。
酒肆后堂传来金铃的响声,应该是甘宁回来了。贾逸转头望去,刚好看到甘宁在两个宠姬的搀扶下走进来,瘫坐在长案旁。他举起长案上的酒樽,与周围宾客遥遥相敬,又喝下了不少酒。虞青也跟了进来,坐回她的位置,而先前跟出去的那两三个人并没有回来。贾逸觉得有些怪怪的,那几个人留在后堂做什么?紧接着,从后堂又走进了四个上菜的小厮,这些小厮低头弓腰地走进酒肆,却没有径直走向食客,而是分散开来。贾逸眉角一跳,快速打量了下他们,立刻大声喝道:“有刺客!”
话音刚落,这些小厮已经丢掉食盘,从怀中掏出短弩。伴随着“咻咻”的弩箭破空之声,座中响起一片惨呼,众多扮作食客的解烦卫还未起身,就已毙命。贾逸踢倒长案,伏在后面,听得弩箭射在上面笃笃作响,心中却大惑不解。
听短弩击发之声,肯定是制作精良的连弩,而这几个用弩之人,也准头极佳,应该受过良好的训练。闹市之中,动用多名刺客,连解烦营都一起对付,这等手笔,岂是寻常仇家用得起的?
弩箭之声刚刚停歇,就听身边响起衣袂飘动之声,还能动的解烦卫都行动了。贾逸从长案后小心地探出头,看到十几名解烦卫正冲向那几个小厮,而从后堂又闪进了不少短衣打扮的杀手。甘宁身上中了一支弩箭,两个宠姬已经毙命。他却大笑一声,举起长案掷向杀手,随手拾起一柄长刀加入战团。虞青则退到后面,站在一旁袖手旁观。杀手们明显不是解烦卫的对手,甘宁加入之后,更是不堪一击。仅仅一炷香的工夫,先前用弩的四名小厮全部被杀,而后面进来的那些短衣杀手,则被拿下了好几个。
甘宁丢掉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刀,嘲讽道:“虞青,你不是说这事儿是冲着我来的吗?你看这架势,像吗?”
虞青并未答话。她走上前,扯下其中一名杀手的面罩: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
杀手闷声道:“受人钱财,替人消灾。你是问不……”
未等杀手把话说完,虞青已将一柄短刀捅进了他的腹间。她手腕发力,刀刃在杀手腹中来回搅动,酒肆中回荡起杀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。随后,她抽出被鲜血染成赤红色的短刀,干脆利落地挥刀斩断杀手的喉管,将尸身一脚踢翻在地。
虞青走到第二个杀手跟前,问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
这名杀手咽了口唾液,抢声道:“清江帮,我们是清江帮的人。”
清江帮是势力分布在长江两岸的帮派,起先不过是些地痞无赖为了揽些码头上的活计而组成的乌合之众。后来慢慢坐大,纠集了一些船帮商家,现在倒也算股不小的势力。
虞青面无表情,将短刀猛地刺进杀手的大腿,引得他发出杀猪般的号叫。
“清江帮?先前那几个小厮用的连弩质地精良,分明是蜀汉那边顶尖的官制兵器!你们一个帮会怎么可能弄到?”
“小人着实不知,那几个用弩的,跟我们并不是一路!”
“说!”虞青拔出短刀,再度刺下。
杀手痛得五官扭曲,却忙不迭道:“我们收到的命令,是配合他们杀尽酒肆中的人。但他们究竟是什么底细,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知道的。您要问,只能问我们帮主!”
“你们帮主在什么地方?”虞青再次手起刀落。
“合肥!合肥!”
“合肥?”甘宁打了个哈欠,“那可是曹操的地盘。嘿嘿,蜀制的兵器,魏地的杀手,安排这场伏击的人,倒是很懂得掩饰自己的来路。”
虞青将匕首捅进杀手胸口,推倒尸身,冷然道:“来人!给潜伏在合肥郡的暗桩传令,找到清江帮帮主,务必从他嘴里问出背后的主使之人!”
一名解烦卫大声应诺,转身奔出酒肆。
甘宁讥讽道:“虞青,这场伏击拉了这么大的架势,出动了这么多人,分明是针对你们解烦营的。你们弄错了消息,害得我两个美人都命丧此地,是不是要给我个说法?”
虞青面无表情道:“明日,我买两个女人送你。”
“我这两个美人都是调教已久的,岂是那些寻常女子可比?”
“这么说,甘将军对这两个女人很是宠爱了?”
“那是自然,我可是把她们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。现在你害死了她们,你说你们解烦营要怎么办?”
虞青冷嘲道:“既然如此,那为何死的是她们,不是将军你?甘将军就是这样对待比命还重要的人?还是因为你怕死,把她们推出去,替你挡了弩箭?一时名将,做出这等贪生怕死之事,要是传出去了,不知道甘将军又要怎么办?”
甘宁呆了一下,又咂了下嘴:“得,我说不过你。”
他转身向酒肆外走去,临了却拍了下贾逸的肩膀:“小子不错,要不是你警觉得早,老子就交待在这里了。有这等能耐,却跟着这种女人做事,太屈才了。”
贾逸迅速低下了头,以防脸上的表情被虞青看到。你们两个人有嫌隙,夸我干什么?这不是让虞青拿我出气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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