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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逸醒了。
四周很黑,是那种令人绝望的黑暗,什么也感觉不到。
他稍稍活动了下肩膀,发觉厚重的明光铠被脱下了,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褥席之上。身上有股浓烈的药草味,伤口已经完全被包扎住了。不是在进奏曹,这种包扎伤口的方式,跟进奏曹的军医并不相同。而且进奏曹中,也没有这样的地方。
贾逸双手在床榻上摸索了一阵,除了材质颇好的被褥,并没有其他什么东西。他撑着胳膊,坐了起来,轻轻咳嗽一声。
“贾校尉醒了?”是个女人的声音。
“这是哪里,还在许都吗?”贾逸问道。
没有听到女人回答的声音,只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远离。贾逸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,却发现眼睛还是无法适应,仍然看不清周围的东西。
“我该不会是瞎了吧?”他喃喃道。
坚定从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:“你没有瞎,是这里没有光。”
“没有光?”
“对,这是在地下,自然没有光。”
“我昏迷了多久?”
“不长,两天三夜而已。”
“这里……离许都应该不远。”贾逸道。
“何以见得?”
“你是进奏曹主官之一,这里若是离许都太远,对你来说总归不太方便。”
黑暗中火折亮起,点燃了一盏油灯,跳动的火苗照亮了那个人的脸。
蒋济。
“我是听声音,才知道是你。我起先一直在怀疑,寒蝉到底是世子还是你,现在看来,真相终于大白了。”贾逸坐在床褥上,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。
“你觉得谁是寒蝉?”
“世子就是寒蝉。但我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救我,看样子你并不是世子的人,而且世子应该是要杀我才对。”
“说说。”蒋济坐在了贾逸对面,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。
“其实,回到许都接手这个案子之后,我总有种不协调感。”贾逸舔了舔发干的嘴唇,“但是发生的事情太多,没有来得及想清楚。直到那天从世子府赴宴出来,我才意识到那种不协调感是什么。是曹丕对寒蝉的态度。寒蝉乃是许都城内,最可怕的奸细,也是直接导致定军山之败的罪魁祸首。曹丕对于寒蝉,应该是要倾其所能,彻底追查才对。毕竟寒蝉还在许都内谋划着一件大事,只有早一点儿查到了寒蝉,阻止他的阴谋,才能不铸成大错,对魏王有所交代。
“但是他呢?仅仅指派了进奏曹的一个曹署来查寒蝉。我听说司马懿曾经多次要求参与到案子中,但都被曹丕拒绝了。在世子府中,司马懿曾对我说,曹丕对他是且用且防,这让我产生了一点儿疑虑。曹丕之所以不让司马懿插手寒蝉的案子,是因为他怕司马懿查到寒蝉。反过来看,蒋曹掾和我,虽然做了一些事,安插了一些人,发现了张泉、祖弼、曹植和那些汉室旧臣,但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。反而被寒蝉摆了一道,折损了不少虎贲卫。如果在平时,曹丕就算不撤换我们,也至少会严加训斥,但他仅仅补充了一些人手就作罢。这不合常理。他似乎是对于我们缓慢的查案进度很满意,并不希望我们能查到寒蝉。
“在我发现曹植和甄洛的奸情之时,我进了世子府,将情形禀告给了曹丕。出乎我意料的是,曹丕并没有显得多惊讶,似乎早有预料。但就算如此,他还是邀我参加家宴,暗示我进入了他的派系。这似乎有些太草率了。能对叔嫂奸情隐忍数年而不发的人,岂会这么容易相信别人,让他进入自己的嫡系?可惜我当时太过兴奋,并没有想到这点。
“接着我和田川从世子府中出来,就受到了白衣剑客的伏击。我的身手其实并不弱,但我根本不是白衣剑客的对手。我当时就很迷茫,这样的绝世高手,谁能用得动他?从他蒙面的情形上来看,他是怕被别人认出来,绝对不是什么隐居的世外高手。当今的剑术绝顶高手,一张手掌就能数得过来,王越就是其中之一。而王越,是曹丕的剑术老师,他要准确地掌握我当晚的行踪,是再容易不过了。
“有了这个切入点,我就把整个案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下。我发现,从今年以来,寒蝉做的每件事,虽然都是针对曹魏,但都有一个共同点。对曹魏整体而言,寒蝉是颗毒瘤,但对曹丕来说,却并没有多么可怕。正月定军山之败,不但死了跟曹丕关系一向不是很好的夏侯渊,还将魏王引向了汉中,整个许都便成了曹丕的天下。接着,寒蝉在许都内,将汉帝、曹植、汉室旧臣、荆州系和一些对曹丕不满的人聚集到了一块儿,谋划着一场阴谋。这场阴谋若是成功,对曹丕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,但若是这场阴谋失败了,岂不是把曹丕所有的敌人一网打尽?汉中那边,死掉了曹植最得力的幕僚杨修,如果魏王再次大败,那么整个曹魏都将士气大跌,人心不稳。在这种危急关头,魏王会考虑更换世子吗?于是,我得出了一个结论,寒蝉要么是曹丕的人,要么就是曹丕本人。”
“虽然细节上还有些出入,但大体上还是不错的。”蒋济点头,“你在昏迷之前,分派了人手赶去各个城门,还让人去通知我和世子,要我们搜捕魏讽。你是怎么看破了陈祎的金蝉脱壳之计,又是怎么知道魏讽才是带着汉帝出逃的人?”
“说来惭愧,令君还记得在城郊伏击我们的那些军士吗?当时我们遍寻不着他们是哪路人马,好像他们平白无故地出现,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一样。昨天我突然想到,因为我把陈祎当成了自己人,所以一直忽略了一个地方。宫城中,还有八百禁卫军。而陈祎是长乐卫尉,掌管这八百禁卫军。而且,永丰门的守门都尉是陈祎的老部下。所以,五百军士,虽然听起来人数众多,但只要更换军服旗号,他们可以毫无声息地出城,又可以毫无声息地进城。
“而察觉魏讽,要从陈祎身上的那副轻甲说起。曹植遇刺,我们在现场发现的箭矢,质地精良,在箭杆末端刻有一个篆体的‘魏’字。经我们查询,证实是魏讽府中的。而陈祎身上的那副轻甲,同样也刻着一个篆体的‘魏’字。
“曹丕对宫中用度非常苛刻,汉帝那边过得很是凄凉,不但衣食开支上甚为窘迫,禁卫军也像叫花子一般。他们哪里会有钱去打造盔甲兵器?不过,汉室旧臣和荆州系大臣们总还有些家产,但是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送入宫中,更不敢将打造好的盔甲兵器运进宫中。他们需要一个场地来做这些。令君还记得我们查到的那个私铸场吗?应该就是他们打造盔甲兵器的地方。
“但是,这个地方是谁在运作呢?我觉得是魏讽。魏讽是这两年突然转了性子的,起初他还是个名动天下的才子,但不知怎的,突然成了卖友求荣的小人。为什么他会突然转了性?令君说他是怕死,我当初也是这么觉得。但是当我发现陈祎的那副盔甲上也有一个‘魏’字的时候,我突然明白了。魏讽那么做,是为了将自己放在汉帝的对立面,减轻自己的嫌疑,从而更好地运作私铸场。
“仔细想想,既然魏讽成了汉室旧臣和荆州系大臣们口中的卑鄙小人,那他就最为安全。既然在曹植遇刺一事上,被寒蝉栽赃陷害过一次,那么进奏曹自然对他放松警惕。于是,许都大乱的那天晚上,魏讽就成了带汉帝出逃的最佳人选。”
贾逸停了下来,长长地出了口气。
“说完了吗?”蒋济问道。
“还没有,我还有两个疑问。第一个,整个案子的转机,是从我去留香苑勘查张泉行踪开始的,令君在要我去留香苑之前,是否已经知道曹植和甄洛在那里幽会?第二个,我和田川被王越伏击之时,令君带来五十名虎贲卫前来接应我们,是否太巧了些?”
“你是我这十几年来,在进奏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,虽然经验历练尚浅,但你毕竟还很年轻。”蒋济看着贾逸,目光中满是赞许。
“令君,你在许都这摊浑水中,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?”
蒋济沉吟道:“你昏迷了几天,有些事你应该知道。汉中那边,魏王在撤退之时,遭遇到了蜀军主力。魏王虽然在鄢陵侯曹彰的援军协助下突出重围,但损失惨重。他只得在长安坐镇,整饬军备,以拒刘备。许都这边,世子曹丕挫败了魏讽等人的谋反案,铲除汉室旧臣、荆州系大臣等一百六十七人,共计诛杀四千一百二十四人。曹丕对外公布,魏讽就是潜伏了多年的寒蝉,这次能够挫败寒蝉的谋反阴谋,当然要归功于一批有功之士。他搞了个盛大的仪式,对他们进行了嘉奖,并将你和田川厚葬。”
“厚葬?”
“对,曹丕在城东的马车旁发现了你的尸体,虽然头颅不见了,但尸体的身材与你很是相似。况且有身上的官服和进奏曹的腰牌为证,曹丕断定你已经死了,至于头颅,很可能是被那些汉室旧臣割去泄愤了。”
“所以说,我已经死了?”
“对。”
“是令君救了我?为什么?”
蒋济淡淡地笑了起来,他轻声道:“贾逸,你看我,像寒蝉吗?”
贾逸静静地看着黑暗中的蒋济,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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