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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父在后面紧跟了几步:“我让太白楼做桌席面送家去,晚上陪你们娘儿俩喝一盅。”
“晓得了。”苏母不耐烦地拉下帘子。
池依依回到绣坊,一口水没喝,先去后院绣房查看徒弟们的绣作。
六名绣工有四位年逾四旬,另外两名也已中年。
几人见了池依依,像是小学徒初次交活计似的,你捅捅我,我捅捅你,谁也不愿第一个拿出来。
池依依见状,笑出声。
“名叔,你是这屋里唯一的男子,我先看你的。”
名叔,全名陈有名,身材魁梧,壮如铁塔。
不像个绣工,倒像个杀猪的。
陈有名祖上的确是杀猪匠,从他父亲往上数,三代都以屠宰为生。
偏偏到了他这儿,拿杀猪刀远不如拿绣针灵巧。
陈有名的父亲把儿子从小揍到大,始终戒不掉他对绣花的痴迷。
最终陈父把陈有名赶出家门,断绝父子关系,另外讨了个老婆,生了个小儿子继承猪肉摊。
陈有名进绣坊时已经二十来岁。
做绣活的人,都会仔细保养双手,手上的皮肤若不够细腻,难免刮花丝绸和绣线,以致成品不美。
陈有名小时候干多了粗活,无论怎么保养,双手始终不及旁人细腻,绣不了太精致的物件。
他发了狠地磨练绣技,专攻文人喜爱的写意山水与碑文字帖。
多年下来,硬是被他打出名气,不少人家来绣坊下订,指名要他绣风景字幅。
池依依记得,上一世池弘光对绣坊众人赶尽杀绝,陈有名本可逃出生天,却为了回去救人,被大火吞噬。
此时,陈有名听到池依依点名,双脚一撑起立,从身后扯出一个小小的绣绷。
池依依接过绣绷,仔细看了两眼。
“针脚尚算齐整,缝隙之间压得太实,这里的草叶只有一片,却有三处绣线叠在一起,想是绣的时候急躁了吧。”
她如同考查课业的夫子,一一指出绣作中不足之处。
陈有名垮下肩膀,看着自己比旁人粗一圈的指头。
“我绣惯了写意……”他只说了几个字就闭上嘴,没再为自己辩解。
池依依笑着将绣绷还给他。
“几位刺绣的年生比我长,你们各有各的绝技,正因如此,才要脱陈出新。我教你们的技法其实只有四个字:截然不同。你这头绣了写意,那头最好就是工笔,色不同,形不同,就连针法也要不同,才能显出和旁人的不一样来。”
“东家,我明白您的苦心,”陈有名粗着嗓子道,“您再给我几日,让我好好磨磨。”
其余五人也笑:“是啊,东家,我们这把年纪,您还肯传授技艺,说出去谁敢信。若最后出不了师,不是您教得不好,是我们自个儿不用心。”
池依依笑道:“我相信各位的悟性,就算上手慢些也不妨事。这几日天开始热了,我让店里买了甘梅饮,一会儿送来给大伙儿去去暑气。”
“甘梅饮来了。”玉珠脆生生的嗓音响起。
她和伙计一人端着一盘饮子走进屋里。
放下木盘,她来到池依依身后,低声道:“六娘,刚才衙门来了信儿,明早升堂审问崔账房,您要去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