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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药箱里的消炎药》
镇沅的石板路上飘着细雨,顾承川的旧药箱刚在卫生室门口放下,长队就从木门槛排到了大槐树。药箱扣带 “咔嗒” 弹开时,半瓶四环素片滑出,棕色玻璃瓶的铝盖边缘磕着他 1998 年缝的补丁 —— 那是李建国用拆线剪线头教他补的。
“顾医生,” 第一个患者是位拄拐的老妇人,裤脚沾着田里的泥,“我这膝盖,阴雨天比天气预报还准。” 顾承川的手指先在炭火上焐热,才按上她变形的膝关节:“阿婆,您丈夫当年送我的烟叶,我还留着半片呢。”
药箱第二层的帆布兜里,整整齐齐码着三十种常用药,却在最底层,躺着个被遗忘的小玻璃瓶,铝盖上的红色标签褪成粉色:“复方新诺明片”。顾承川的指尖划过瓶身,磺胺粉的苦味突然在舌尖漫开,像回到 1985 年的秋夜 —— 父亲的白大褂带着寒霜进门,药箱底躺着半瓶同样的消炎药。
“你爸又把青霉素让给难产的王媳妇了,” 母亲在煤油灯下补白大褂,“他说消炎药能等,人命等不得。” 顾承川蹲在灶台前,看父亲用竹筒给高烧的孩子喂水,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棕色药瓶,铝盖边缘的磕痕和现在这瓶一模一样。
“顾医生,” 老妇人的声音拉回现实,“您眼里怎么有水珠?” 他笑笑,从药箱掏出艾条:“想起我爸了,他当村医时,药箱底也总藏着半瓶消炎药,” 艾绒点燃的瞬间,他看见药瓶标签上,父亲用红笔写的 “慎用” 二字,和自己现在的笔迹分毫不差。
义诊到中午,药箱第三层的创可贴剩最后两张。顾承川给摔破膝盖的男孩消毒时,发现他裤兜露出半截作业本 —— 用红笔写着 “顾医生的针不疼”。“小皮猴,” 他想起自己儿时爬树摔破的膝盖,父亲用磺胺粉撒在伤口时的刺痛,“这次给你抹点甜的。”
男孩愣住,看着顾承川从白大褂口袋摸出块水果糖:“卓玛阿姨寄来的,” 糖纸在阳光下泛着青稞的金黄,“比磺胺粉甜。” 孩子破涕为笑的瞬间,顾承川的手指划过药箱底的消炎药瓶,铝盖上的磕痕正好卡住他掌心的老茧。
午后的雨突然变大,一位产妇的家属冒雨冲进来:“顾医生,我媳妇发烧!” 他翻开药箱最下层,那瓶复方新诺明片还剩 12 粒,铝盖上的红标签褪成浅粉,却依然醒目。“拿着,” 他把药瓶塞进家属手里,“一次一粒,温水送服。”
家属捏着药瓶的手在发抖:“县医院说要五百块的消炎药,您这……” 顾承川摆摆手,白大褂袖口扫过药箱里的空玻璃瓶:“我爸当年说,药箱里的消炎药,是给命留的缝。” 他没说的是,这瓶药是上个月自己掏钱从镇卫生院买的,标签是沈星遥帮忙贴的。
暮色漫进卫生室时,药箱底只剩个空玻璃瓶。顾承川摸着铝盖上的磕痕,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:“白大褂会旧,药会过期,但人心不会。” 他望向窗外,借药的产妇家属正背着竹篓走来,里面装着新摘的柿子 —— 那是山里人最朴素的谢礼。
“顾老师,” 李明宇举着超声报告进来,“您父亲 1983 年抢救的张婶,现在她孙子的‘心尖软肉’区,和当年的缝合轨迹完全一样。” 报告边缘,老人用红笔写着:“顾医生的爸给过我半片消炎药,现在他儿子给了我整个春天。”
顾承川的手指抚过报告上的红笔字,突然明白,药箱里的消炎药从来不是简单的药片,而是医者与患者之间,代代相传的、温暖的约定。就像父亲当年留下的半瓶药,就像他现在送出的 12 粒,在每个需要的时刻,成为生命最坚实的依靠。
当最后一位患者离开,顾承川在药箱底铺了层新的青稞纸,把空药瓶端正地摆回原位。铝盖上的磕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,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,却又像个温暖的印记,提醒他:医学的温度,藏在药箱最底层的角落,藏在每个医者愿意为生命,留出的、最后一粒消炎药里。
这一夜,镇沅的星空格外明亮。顾承川摸着药箱里的枣核针,突然想起父亲白大褂上的磺胺粉味道,想起自己三十年前第一次打开药箱时,看见的半瓶消炎药 —— 铝盖上的红标签,像朵永不凋谢的花,开在每个患者的心里,开在每个医者传承的路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