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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一章 几回日出【1 / 1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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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明是月夜,这一刻却特别地黯淡。

秦无瑕的面容被月光照亮一半,还有一半隐没在床幔里,似雾蒙蒙的。墨微辰看不清他的神情,却能感受到那周身的寒气——十分具体的寒气,大抵是玉京飞雪控制不住,把气氛冻得吓人。

但她没有退,甚至没有拉动手边的锦被遮挡。这些都会让她显得很不坚决。

她等了又等,预期中的怒火没有降临,秦无瑕的唇瓣微张,竟呈现出一种不涉世事般的懵懂迷惑:“你这是在…拒绝我?”

有一瞬,墨微辰仿佛回到许州城外那间破庙里,眼前是中毒后内功自动护主的秦无瑕,冷淡又激动,强势又脆弱,用他的主观,强硬地抗拒着事实的客观。

“是。”

她都准备好,他下一句就要说“放肆”了。

可他又一次出乎她的认知,眨眼间眼波已无喜无怒,语调平淡地问:“为什么?因为我没如你的意,去管一个御史的生死?”

墨微辰的心猛然沉了一下,他找的理由,比她想得还要离谱。

“方子清已经入土为安,勿要再提他。”

“可他住进你心里了。”

她愈发觉着他不可理喻:“整件事与他无关”

“你没否认。”

“秦无瑕你能不能别将缘由归到别人头上?”

“真不关他事?”他自说自话,眉目皱起像是真的不懂,“你的意思,理由在我?”

她没有点头,亦未否认。

秦无瑕瞧了她好一会儿,轻哂道:“怎么了?你觉着我待你不够好?还是山主夫人的位置对不住你?你不告而别执意下山,我追过来了,你还耍性子,我甚至还想过任着你的性子留在山下”

他的尾音上扬,质问他不懂事的妻子:“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?”

声声控诉,她忽然全明白了。

原来,在他眼里,是她不满足。

更鼓声响,撞破沉寂。她看向窗外,似听见望君山的晨钟穿透记忆——

“夫人,山主说今日霜重”

“无妨。”墨微辰拢紧狐裘登上望君台,指尖冻得发红也要摆好茶点。那是高烧醒来后的第三日,她失去了许多记忆,又好不容易强迫自己接受了失去内力的现实。从面善的女婢口中得知自己是新妇初嫁,决定好好侍奉夫君,早听说望君山日出天下闻名,她邀秦无瑕一同观赏。

“有何好看?”秦无瑕一到,便解下大氅扔给她,直接退开三步,“回去!”

她捧着残留他体温的氅衣,看霞光染红他冷峻侧脸,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犯傻:“是我考虑不周,忘记山主自小在此长大…定然已看过许多次。”

秦无瑕拂袖,拒绝了她呈回的大氅:“走了。”

时光入夏。

汤药熬好,墨微辰捧着药盅的手顿了顿,轻轻吹去汤药表面浮着的薄灰。天光渐亮,紫苑夫人一直未起,她便乖巧地在院外守候。直到日头晒顶,热汗浸湿衣衫,紫苑夫人扶着女婢的手跨出院门:“怎么这时候才来?望君山规抄了这许多次,还记不住侍药的时辰?”

药盅摔碎在青砖上,碎片只是割手,围观人们的眼神却扎心。

“母亲教训得是,”秦无瑕正巧经过,却连门槛都没踏入,“辰儿惫懒,我换个合您心意的过来。”

李妍儿很快住进了紫苑,从此欢声笑语与流言齐飞。

夏末已尽。

“夫人来了这许久,还未曾观赏到望君台的日出吧?”丸子说话时,眼睛瞟向别处。

墨微辰摸黑上了望君台,两个洒扫的婆子迎面走来,闲聊间未曾注意到她。

“那位要走了?我还以为山主会同她…”

“快了快了,迟早的。以前是那位还小,如今日日相对,时时面红,哪还有不懂的?山主吩咐我等细细打扫此处,怕是要与那位海誓山盟了…”

心中冷笑,她坚持而往,倒要看看那两人在她面前如何海誓如何山盟,可一直等到日出壮丽,也没守到人。

悻悻回头,秦无瑕在她身后,霞光将他的白袍染色。

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他清咳。

她闻到他身上沐浴香气,看得出他是真重视,忍不住冷笑道:“碍你事了?李妍儿呢?”

“她今日便下山,”秦无瑕眉心微皱,“你不必用这种语气说话。妍儿也是你妹妹,于情于理,你该随我去送一程不许板着脸。”

可那日午后,三个人出了山门,却只她一人回来。

秋,终于尽了。

望君山巅的冬日总比别处来的早些,那时丸子背着她上玄妙殿,她心想,这便是她最后一次上望君台了。

冰冷云海从脸上刮过,她忽而觉着遗憾。寻杖内的十字划痕代表她与他同看日出的次数,一回只有霞光,一回他在身后。

云海散去,她看见他与鹤。

鹤儿会讨食,可她不可能学会。她是能搅浑天地的小龙啊,却要断骨抽筋拗成框框里的山主夫人,甚至卑微地祈求着将日子安分守己过下去——结果,竟是被关进更小更窒息的牢笼里,她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。

即便如此,他竟还觉着她不满足。

床幔飘动,夜色如银。她拉过锦被,抬眼看他即便愤怒也似含情的眼睛,本不想解释的,却有些忍不住话。

“秦无瑕,你心中,可曾有过秦夫人的位置?”

清雅的眼眸怔愣,他显然不懂她在说什么。

她耐心解释,许是最后的耐心:“你一早发现屋中人是我,却只想着逗弄我主动承认,好在你面前露出窘态。你自己来逛青楼寻花魁,却不分青红皂白质问我,怀疑我的品德。我曾两次同你说过我要走的决心,你全不当一回事,甚至企图以忘川尘控制我绑回去”

“我说过,忘川尘我可解释”

墨微辰抬手止住了他:“但我不想深究了,到此为止罢。我不愿再做药物控制的傀儡,也不愿继续做束手束脚的山主夫人,我只想回家。秦无瑕,我向你求一份体面——”

“若你对‘秦夫人’这三个字还有一丝尊重,请放我走。”

记忆中甜蜜与酸涩交织,现实里痛苦与解脱同至,她的微笑,大约难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