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错的分明是自己，为什么自己是个女孩儿，而不是男子呢？
她明明比隔壁的小儿子秀官厉害，秀官整日除了知道吃和欺负人，连烧火都不会，牛婶每日省吃俭用送他去学堂，可夫子教的大字，她在外面偷听都学会写了，他却一个都不会。
这样的男子，也比自己好吗？
她不懂，可能因为她还小。
也可能，因为她是女孩子，不懂男孩子的妙处。
可是，她可是比谁都盼望，娘亲可以生个弟弟啊，那样妹妹也不用死，爹爹还高兴。
爹爹高兴就会少打骂自己，让自己多吃一口豆饭汤，娘亲也可以不用流泪，更不用一出门就被村里人嘲笑，说他们家断了香火，以后爹死了两个摔盆的人都没有。
生而为女，她感到很愧疚。
这股愧疚，在娘亲又生了四妹，且爹爹又要将妹妹偷偷带出去扔掉的时候，到达了顶峰。
错的不是妹妹，是自己，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儿，那妹妹将不用死了。
于是，今天晚上，她等爷爷奶奶都睡下了，娘亲也喝了药，鸡鸭都喂好了，第二天的猪食也剁好了，她假装回屋子里睡着了，挨到子时末，终于等到了爹爹出门。
果然，爹爹手里抱着只用一块破包裹着的四妹出门了。
她等爹爹脚步声听不他清了，这才悄悄地起床跟上。
可老人觉轻，她才刚走到院子，就听到奶奶的声音：“三娘，这么晚你要去哪儿？”
她当时差点吓死了，却拼命安抚住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，小声道：“奶，鞋子晒外面忘了拿了，怕明天被人拿走……”
“哦，那快去拿，死丫头片子，鞋子多贵你知不知道，要是弄丢了，你以后就给我光着脚吧！”
奶奶后面又骂骂咧咧地说了许多，可她头一次没有听进去，而是飞快地拉开门栓，冲出去朝送子河而去。
月亮很亮，明日便是满月，村里的路并不难走，她很快将走到了林子边上，送子河的林子入口处。
因为她怕跟得太近被爹爹发现，她便进了林子后，找了个大树后面的灌木藏着。
可因为白天太累了，晚上困得厉害，等她再醒来时，月亮已经开始往下走了。
她吓了一跳，以为自己睡过了头，她赶紧朝送子河尽头跑去，林子里很黑，树林密集，月亮的光照不进来，她摔了好几跤，终于赶到了河边。
河水喧哗吵闹，昼夜不停的奔流着，圆满的月亮在河面只留下一个破碎的残月。
可就是这般吵闹嘈杂的声音，对于初生的婴儿来说，却是从未听过的新奇之声，想摇篮之音，也像娘亲低声的呓语。
她赶到时，四妹正躺在送子河的河岸边，兴奋地挥舞着她短小的胳膊，咯咯地笑着，流水冲刷着她身下的碎布，一点点地将她往河中拉扯。
就这般一副惊险而童真的画面，瞬间击中秦二娘的心房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，眼泪哗一下将下来了。
她颤抖着声音，连滚带爬地冲过去，将瘦小的死妹妹抱在怀里，一下一下地抽泣着，说着：“死妹妹别怕，二姐养你，二姐会抓野鸡，会摘野菜，二姐肯定可以养活你！”
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。
她决定了，不回去了。
哪怕死在这片林子里。
可夜里真冷啊，她的破草鞋四处都在漏风，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腿儿，更是像在冬日里一般寒冷，妹妹全身除了那块单薄的破布，只有一件被大姐和她小时候穿过的破包衣，冻得哇哇哭了起来。
“别哭别哭，姐姐一会儿找个地洞避避风，等天亮了，太阳出来了将不冷了，乖，不哭哈，山里有猫子抓人，咱小声点哈！”
她很努力地学着隔壁牛婶哄秀官的模样哄着妹妹，可妹妹还是全身绷紧地拼命大哭着。
她又担心又害怕，只好将木木使劲往怀里抱，想着妹妹挨着自己会暖和点，可妹妹一贴着自己，就拼命地到处找吃的，她找不到，哭得将更大声了。
“明天……明天姐姐就给你找吃的，咱们就坚持今天一晚上好不好？”她拼命地又拍又哄的，可妹妹一句也不听她的，只是哭。
她害怕被山下的人家听见，只好抱着妹妹往深里走，远处，时不时有野兽的嚎叫声响起，更是让她心惊胆战。
可慢慢的，妹妹的哭声就弱了，细细小小的，像以前她见过的，那种没饭吃饿得快死的小猫。
她急啊，担心啊，又害怕。
妹妹不会死在自己受伤吧？
她不知道该怎么办，慌乱地开始在心里祈求，所有她听说过的神明。
“神啊，无论什么神，请求您救救我的妹妹，小女愿意下辈子做牛做马，报答您的恩情！”
可她走啊走啊，走到走不动了，走到她也不知道在哪里的时候，也没有一个神明出来救她，反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，发出一种她听不懂的奇怪调调儿，还渐渐离她越来越近。
“这肯定是猫儿鬼！专门学人说话的，把人骗过去之后，就掏掉人的心肝儿吃掉！”这是她打猪草时，在山上听其他采野菜的大婶讲的。
没有办法，她只好抱着妹妹赶紧逃跑，远离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。
她跑啊跑，跑啊跑，跑不动了，抱着妹妹一屁股坐在冰凉的草丛中，期待那个猫儿鬼有了别的目标，不再追着自己。
妹妹不知道睡着了还是累了，闭着眼睛不再哭。
可跑了一晚上的她，肚子也开始饿得咕咕叫，她白天干了一天活儿，就早上和午后喝了两小碗稀薄的豆饭汤，还有娘亲偷偷塞给自己的半个糠饼，如今早已被消耗干净，饿得不能再饿了。
她抱着妹妹看着天边的圆月，舔了舔嘴唇：“妹妹，明天姐姐给你摘秧泡子吃，可甜了，你肯定也爱吃！姐姐偷偷吃过一颗，那味道可美了，还有桑葚……”
她美美地幻想着明日的美好未来，可就在这时，那个熟悉的猫儿鬼声音再次出现，这次，她说着自己听得懂的话，温柔而诱惑：“小妹妹别害怕，姐姐不是坏人，姐姐是来救你妹妹的，你别再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