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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杜急着问:“要是村民没钱买怎么办,白给吗?”
“不能白给,那样违反政策,因为不是救济来的,”邓华说,“没钱的打欠条,反正我们也还没给省里付款呢。”
“好,我已经见到这三车皮糖渣子了,我马上去办。”大杜说,“邓县长,还需要我做什么?”
邓华说:“我准备立即召开一个相关单位负责人会议,动员吃供应粮的每家每天每人节约一两粮食,救济十个村的村民。你们粮库要带头,怎么样?”
“没问题,邓县长,我也不吃双份定量了,省出一份,”大杜慷慨几句说,“眼下,从关里来闯关东逃荒的灾民也不少呢……”
邓华叹口气说:“我有耳闻,也有目睹,还接待了不少。现在,我们县也很困难,他们比我们还困难呀,都是同胞,既然来了,也该想想办法,那就抓紧想办法解决吧。但有一个问题,如果我们一解决,他们就会给亲友发信,全国普遍性闹灾,恐怕我们支撑不了呀……”
“邓县长,”大杜说,“那总不能见死不救呀?”
“是这个道理,我正犯愁,你也帮我想想办法。”邓华说,“卦王来找过我,说是他那表弟一家要求安排一下,我说,卦王有点积蓄,连我都知道,再说,他表弟的闺女又和许金仓的儿子攀上亲了,还用找组织吗?让他自己先想想办法吧。我初步了解,凡是来这里逃荒的,不是有老乡,就是有亲戚,让他们有亲靠亲,有友靠友,先对付着,我们少给点支持,能熬一天是一天。咱们县这是十年九不遇的旱灾,明年就好说了……”
大杜说了声:“明白。”转身走了。
许良囤原本对大杜又娶回俊俊、那菊花嫁梁大客气就一肚子不满,“奸”加“痞”劲儿在心里昼夜升腾作妖,耿耿于怀,可又无奈何。这回,许金仓娶了白白净净的秀秀,虽然她戴着帽子,但就从那脸色看,女人味儿还是满满的。许金仓很得意,高兴得像换了个人,对秀秀也亲亲热热,显得有老有小。秀秀呢,来到家里很勤快,做饭做得虽不怎么可口,可也很是尽力,让他满意有余;孙子许家福呢,娶了枣叶,身材好,更是端端正正,清清秀秀,举止言谈也不腼腆,很懂规矩。他笑叹车轱辘这逃荒人家很有正事儿,老家那么困难,还供她念完了高小,识文断字不少,还会打几下算盘,虽然有些绊绊磕磕,但能看出几分灵气来,这也让他满意有余。据他观察,儿子、孙子都有爱妻之心,儿子想给秀秀安排个工作,孙子想给枣叶安排个工作,他老爷子果断拍板,家里要有做家务的,秀秀没文化,就留在家里,让枣叶参加工作。昨天他安排许家福去省城处理粮票,许家福要带枣叶去,他不同意,许家福就没敢带。这使他觉得不仅许家有个家样了,他一家之长的地位也开始复苏了。
他用金条从银行里换回了两大沓子人民币,正琢磨着怎么交给卦王,让他用这些钱来个“驴打滚儿”,越滚越厚。正想着,卦王颠颠来了,他把和车轱辘的对话一学,许良囤直拍大腿叫好,像绕口令一样说了一大套:“用钱买粮票,用粮票到关里灾区农村换布票,在城市卖了布票再买粮票,再用粮票换布票,布票变钱买粮票……这样,就像变戏法一样,一根金条很快变成两根,三根……”
“老弟,你放心,”许良囤对卦王说,“只要我发了,就有你的……”还说了一把一利索,能挣多少,就按比例两人二八分成,听得卦王心花怒放起来。许良囤一再嘱咐,一定要稳妥再稳妥,现在还没发现官家管这事儿,估计时间长了不会不管,但到任何时候都不要露出他老爷子来。卦王夸口说:“那当然了,自古有情有义的人都是舍卒保帅嘛。”
“老兄,”卦王说,“你不是雄心勃勃,要建设没有粮仓、没有晒场、没有院墙的大粮库吗,就这么个建法吧。”
“老弟呀,别讽刺我,也别挖苦我。这你就不懂了,这才哪儿到哪儿呀,”许良囤兴致勃勃地说,“这年头,粮票太贵,只能倒腾粮票赚钱,等丰收年的时候,再攒粮票,到有灾年的时候再抛出去,这跟当年买粮囤积形式不同,生意的内容是一样的。我这多半辈子的粮食经没白念哟,不过,还得感谢社会主义好,共产党好啊,多亏发明了这粮票。”他话一出口,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,得意得头发根好像都在颤动。
“老兄,”卦王却不笑,“等丰收年了,粮食够吃了,八成这粮票就没用了呢。”
“老弟,这你可就欠学问了。咱中国960万平方公里,这么大个地盘,南方不灾北方灾,北方不灾南方灾,这东西南北,没有一年都太平的时候,哪里有灾就到哪里去赚。”许良囤笑着说,“等全国灾情不这么重了,存粮票的时候,就多存全国粮票,就算是我在全国各地建粮库。”
卦王正要再问什么,忽听大门一响,许良囤自言自语地说:“八九是金仓从省里开会回来了。我听广播了,是全省优秀粮食局长,省长亲自给他披红戴花呢。”卦王颠颠地也跟着朝门口走去。一开门,两人都吃了一惊,原来是大杜。
“唉,”许良囤情不自禁地说,“杜……杜书记……”他一时不知底气哪儿去了,还显出几分发颤。断定来者不善,许金仓又不在,心怦怦跳着在纳闷:这家伙来干什么呢?
“许老爷子,您老人家好哇。”大杜一面和许良囤搭话,一面又斜了卦王一眼,“哟,卦王先生也在这呢?”
卦王点头哈腰,哈哈笑地说:“是是,来串个门,来串个门。你们唠,不打扰,不打扰。”边说边迈出了大院门槛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他是从心里不想让大杜这样的人看见自己来许家。
“杜书记,听说你高升了,恭喜恭喜呀,”许良囤很快冷静下来,“屋里坐,杜书记,屋里坐,您是来找我还是来找金仓呀?”
“许局长去省里开会了,我知道。”大杜随步走着说,“我是来看看您老爷子,想和您唠唠嗑儿。”
说话间已进了屋,许良囤说:“好,杜书记,那就请坐吧。”他心里嘀咕:他来我这里干什么呢?无非是要替俊俊诉诉苦,发泄发泄吧?这事儿理直气壮,根本不在乎,挺了挺腰板坚定了意念,你家伙魔高一尺,我就来个道高一丈,对付你这毛愣鬼,我许老爷子还是不含糊的。
大杜屁股一坐下,连连摆手不让他泡茶,开口就说:“许老爷子,要出人命了,你知道不?”
“什么?”许良囤脑海里急速旋转着一个个问号,似信非信地问,“出人命?什么地方要出人命呀?”
大杜嘿嘿一笑说:“粮食局向十个村的农户征收过头粮,千八百家老百姓都要快饿死了……”
“喂——”许良囤一下子清醒过来,这家伙是要来找儿子的茬啊,便理直气壮地说,“征不征过头粮,和我有什么关系呀?我不过是一个土埋多半截的小小老百姓,我儿子是粮食局长不错,你和我儿子理论去呀。你不是知道我儿子去省里开会了嘛,和我找什么茬呀?”他的口气、脸色都一起硬气起来,自觉已经抓住了理儿。
“你听我说,许老爷子,”大杜眼睛一眨也不眨,寒光剑似的直射许良囤,“我是当兵出身,本身就粗鲁,喜欢直来直去……”
许良囤说:“我过去是买卖人,也喜欢直来直去,做买卖从不讲价钱,你有话就直说。”
大杜加重了语气:“不管谁办案,也不管谁怎么说,我大杜死也不会相信那20万斤粮票没在你手里……”
许良囤呼地站了起来,怒火一下子涌上心头,手哆嗦着怒指大杜说:“你大杜现在可是粮库的书记,是国家干部,可不要血口喷人……”
“说得好!我不仅是书记,还是粮库的监察员,”大杜叫狠硬气着,“你既然这么说,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?如果答应了,那我就认错了,就服服帖帖信你的,再不提这个茬了。”
许良囤呼出口粗气说:“你,你说——”
大杜气势缓和下来:“那好,你家的犄角旮旯,哪怕掘地三尺,允许我随便找,破坏了哪儿,我负责重新弄好,敢不敢?”
“当然敢!”许良囤也激动起来,“要是翻不出来怎么办?”
大杜毫不示弱:“你说怎么办?”
“这样吧,”许良囤来了“奸”劲加“痞”劲,“是要损失啥赔啥,动坏了哪儿再恢复哪儿,这是肯定的了。要是找不出来,你就爬出我许家大院,一直爬到你的粮库。我要发告示,让乡亲们看热闹。”
大杜气得要哆嗦了:“你——”
“我,我怎么了?”许良囤诡谲地说,“我就是这个条件,你要同意,随便来我家翻,限期七天,敢不敢较真吧?”
“敢!”大杜大吼一声,如雷贯耳,震得许良囤身子往后一闪,“那,咱俩签个君子协议,到时候别给我戴个翻家违法的帽子。”
“不戴的,放心吧!”许良囤说,“我这里有纸有笔,你就写一个吧,咱俩签字,给你七天时间。”
大杜说:“不行,时间太短。”
许良囤说:“那就半个月。”大杜点头答应了。
大杜很快起草了“君子协定”,并首先签了自己的名字,许良囤签完字刚停笔,大院门被轻轻地推开,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阎苟抢在许金仓前头一步大喊:“许老爷子,咱们许局长升县委书记了。”许良囤惊喜地刚“啊”了一声,去商店的秀秀和枣时闻声跑了进来。
枣叶说:“爹,恭喜你呀!”秀秀说:“枣叶,还不快放下买的东西,给你爹打洗脸水去。”许金仓不理会这一些,宛如平常一样,笑盈盈地瞧着直盯他的大杜说:“哟,杜书记也在这儿呢?”
许良囤顿觉底气更足了,不屑一顾地瞧瞧大杜,又拿起那份“君子协议”说:“金仓,这不,趁你不在家,杜书记硬说那20万斤粮票在我们家藏着,要翻呢。”
许金仓接过“君子协定”看着,办公室主任阎苟用非常不满意的口气问:“杜书记,你大概不知道许局长当县委书记了吧?”
“废话!”大杜很横,“我大杜什么不知道!”
阎苟带有批判的口气问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大杜觉得这个办公室主任有点儿仗势鄙视人了,冷冷地回答说:“邓县长上午就和我说了。”
“噢,你的意思我明白,你知道我是大义凛然的人,不徇私情,”许金仓笑笑说,“我有了这个身份,会大力支持你追查这个问题的。话说回来,我没这个身份,也会大力支持你。曾几何时,小小县多少人怀疑省公安厅来办案时我和老爷子吵翻了是在作秀,老爷子和我翻了脸,闹得全家不得安宁,我还搬出去住了一段时间。回来后,我又动员家里人帮忙找20万斤粮票,可是毫无结果,家里人凡是想到的地方我都找了,确实没有。”他抖抖手里的“君子协定”说:“你说,大杜同志,你怎么也是咱县里的中层干部呀,要是不能如你愿,这个结局多难堪呀!这样吧,我支持你,你在县里选几个人重新办案,既然老爷子不介意,同意你找线索,也同意在我家全面搜查……”
大杜简直让他这种大义凛然的说法弄得无言以对了,觉得这个新任县委书记这么似是而非,又似非而是,要不是从那菊花的事情看清他的本质,也要被唬住了呢。
许良囤一把夺过“君子协定”,理直气壮地说:“不行,我们俩定的事情,谁也不能改变!”
在大杜看来,这是一种真真假假的劝告,是一种假假真真的较量,肯定是要迷惑自己的判断,立刻坚定下来:“对,谁也不能改变!”然后对许金仓说:“噢,现在得叫许书记了,这样吧,既然你说话了,那就让公安局局长潘奉山配合我一下吧,再配两名干警,由我指挥,他们就是伺从,不管什么结果,你都不准责备他们。他们也没责任,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承担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许金仓大笑一声,“大将风度,大将风度,好啊!我是了解你了,你办事一旦有了主意,谁也改变不了啊。就照你说的办,至于什么责任,这里是不存在的,我对你只有表扬和支持,你就是翻不出来也没什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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