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颜料松节油的气味在画室里弥漫，林艺正用刮刀往亚麻布上抹钴蓝色，手机突然在调色盘旁震动起来。
她瞥见屏幕上跳动的“老宅座机”，指尖的钛白颜料滴在浅灰地板上。
“太太！“李嫂的声音带着喘，“韩老总的车队已经进前院了，还跟着两辆黑轿车……“
林艺把刮刀插进松节油罐里，溅起几点琥珀色液体。她弯腰扯过擦笔布擦了擦手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群青色。
楼梯转角处的古董座钟敲响十一下，阳光透过彩玻窗在她睡裙上投下斑斓光斑。
刚转过二楼回廊，就听见中庭传来洪亮的斥骂声：“红木雕花门换成玻璃幕墙，鲤鱼池填了造喷泉，好好的房子非要改祖宅风水全让这混账败光了！“
韩海峰杵着黄花梨龙头杖站在水晶吊灯下，身后站着三个西装革履的助理，皮鞋在地砖上敲出清脆回响。
林艺趿着毛绒拖鞋走下旋转楼梯，珊瑚绒睡袍下摆扫过台阶。
她拢了拢蓬松的卷发，笑吟吟道：“爸要来也不提前说声，我好让厨房备您最爱的大红袍。“
“少跟我来这套！“韩海峰用拐杖头戳着新换的意大利大理石地砖，“云洲把51的集团股份转给你的事，当我是老糊涂？“老人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她未施粉黛的脸，最终停在她沾着颜料的指尖。
林艺倚在楼梯扶手上，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出轻响：“公司的事，您该直接问云洲。“她瞥见助理捧着的鎏金保温杯正冒着热气，枸杞在沸水里上下沉浮。
“林氏集团市值一千亿，你名下基金够买下半座城。“韩海峰突然重重咳嗽起来，助理连忙递上保温杯。他抿了口参茶，从西装内袋掏出雪茄剪，“非要盯着韩家这点棺材本？”
皮质沙发被老人坐得咯吱作响。助理将文件夹“啪”地放在在玻璃茶几上，震得果盘里的车厘子滚落两颗。
林艺弯腰捡起紫红色的果子，指甲在扉页划出浅浅凹痕——“自愿放弃一切财产继承权”几个加粗黑体字格外刺目。
“云洲知道您来找我签这个？”她捻着页脚慢慢翻动，纸张哗啦作响。
“重要吗？”韩海峰吐出烟圈，灰白烟雾笼住他沟壑纵横的脸，“签了它，大家都清净。”
林艺突然笑起来，眼尾漾出细纹。她抓过签字笔龙飞凤舞写下名字，笔尖把纸张戳破个小洞。
韩海峰的助理刚要伸手，她已经把文件夹甩过去，纸页哗啦啦散开大半。
“满意了？”她屈指弹飞滚到脚边的车厘子核，“这种霸王条款，公证处怕是都不敢盖章吧？”
韩海峰撑着拐杖起身，唐装盘扣绷得紧紧的：“你尽快离婚。至于抚养权”他故意顿了顿，龙头杖敲在门框上咚咚响，“何家那边我会亲自打招呼。除非你想这辈子都要不回抚养权？”
“您尽管试试。”林艺捏紧了手里的车厘子，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，“我的女儿，就得回到我身边！”
韩海峰猛地转身，雪茄灰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。
他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：“只要我活着，韩氏集团就轮不到外人染指！”
“外人？”林艺将地上以及桌上的车厘子全部砸进垃圾桶，金属桶身发出“哐当”巨响，“二十年前你将云洲接回来，就把他当成外人！在您眼里，还有家人吗？”
老人剧烈咳嗽起来，助理慌忙拍背顺气。
林艺抱臂看着这群人仓皇退出门厅，忽然抬高声音：“爸，您大衣沾颜料了。”韩海峰低头看见袖口一抹钴蓝，气得扯开貂毛领子，迈巴赫车门被摔得震天响。
画室里未干的油画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，画布上赫然是韩家老宅的轮廓。
林艺把刮刀上的颜料甩在废稿堆里，那些被撕碎的画纸上隐约可见男人模糊的侧脸。
……
林艺刚放下手机，掌心的汗还没干透，陈宸的电话就追了过来。
她抖着手划开通话键，那头陈宸的破锣嗓子震得耳膜疼：“嫂子！出大事了！云洲哥杀到老宅去了！老头子刚去你家闹完事，云洲哥已经知道了……“
林艺膝盖一软撞在鞋柜上，玄关的感应灯“啪“地亮起，照得她惨白的脸像张揉皱的纸：“我知道了，我马上到。“
“我就在你家巷子口！我来接你，我们一起过去……“陈宸那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，“云洲哥现在跟吃了枪药似的，也就你能劝“
电话断了。
林艺胡乱扯下衣架上的驼色大衣，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就往外冲。
十二月的寒风像刀子似的，刮得她眼眶生疼。刚在小区门口跺了跺脚，陈宸那辆改装过的牧马人就横着甩尾停在她跟前。
“嫂子对不住！“陈宸半个身子探出车窗，鼻头冻得通红，“老爷子正事没有，云洲这十年为了韩家呕心沥血的，他还专挖墙角！“
林艺钻进副驾时差点被安全带卡扣划破手。
陈宸一脚油门踩到底，仪表盘指针直逼120。霓虹灯在车窗上拉出扭曲的光带，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：“老爷子是真不地道！云洲哥这十年累得跟狗似的，他倒好，三天两头拆台！上个月撬走财务总监，这回连法务团队都“
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的尖叫。
林艺死死攥着车门把手，看着后视镜里陈宸发红的眼尾：“开稳点，别没到地方先出车祸。“
……
壹号公馆的鎏金大门前，七八个黑衣保镖围成半圆。韩云洲的迈巴赫斜插在雕花铁门前，车灯把大理石地面照得雪亮。
他黑色羊绒大衣敞着怀，领带歪在锁骨上，右手正攥着根龙头拐杖。
“反了天了！”韩海峰被抵在劳斯莱斯车头上，雪茄掉在定制西装前襟，烫出个焦黑的洞，“保安！保安都是死的吗？“
韩云洲冷笑一声，拐杖“当啷“砸在老爷子脚边。
他扯松领口，露出脖颈上暴起的青筋：“去年您把海外事业部掏空，我说什么了？上季度您安插表舅进董事会，我认了。现在连法务部都要连锅端？“
韩云洲嘶吼：“林艺，你也敢动！谁让你去老宅的！啊！””
老爷子浑浊的眼珠瞪得凸出来，镶金牙在路灯下泛着寒光：“韩氏集团还轮不到你当家！“
“那您试试。“韩云洲突然笑了，伸手替父亲掸了掸肩头的雪，“明天太阳升起前，您那些心肝宝贝的银行流水就会出现在各大股东邮箱里——需要我帮您回忆下王律师经手的海外账户吗？”
林艺赶到时，正看见老爷子扬起的手杖。
她一个箭步冲上去，高跟鞋崴在石子路上也顾不上疼：“云洲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