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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的半个多月,赵老三与儿子就住在了作坊,饿了随便啃几口,晚上爷俩都分了两班,一个顶着一个睡,轮流上阵,终于将皮具作坊的淌水线给初步搭建了起来。从皮革的鞣制、裁剪、缝制,到整形、装饰、成品,足足上百道工序,一一分划清晰,连带着还有搜购原材、训练工人、成品储存、械具配制……事无巨细,无所遗漏。
随着淌水线的初步搭建成功,工人技术日益熟练,所有工序都是标准件生产,作坊渐渐威力开始展现,每日产出不断拔高……
赵老三连同儿子最后也完全沉迷了进去,虽然夜以继日,吃不好、睡不稳,却也不感觉多累,反而每天精神都处在强烈的亢奋中,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,拥有无穷的劲头。
就在赵老三决定再过三四天,淌水线产出稳定下来后,就去镇衙门上报,这天早晨忽然接到镇衙门兵丁通报,让他立即赶去镇衙门,老爷召开议事会,要他参加。
赵老三不敢怠慢,在儿子与一干作坊得力皮匠技工下属羡慕眼神中,起身跟随兵丁出了作坊,越过落药河,向镇衙门走去。
当前杨埠镇面积扩大了三倍有余,原先位于镇外的落药河已变成了镇内河,河南是齐整崭新的新居民区,夹河两岸是豪奢的“河畔蛟宫”美宅,河西的广袤区域,则是赵老三的皮具,以及砖窑、冶铁等等诸多作坊。
原先居住镇中的民众,而今全部搬迁到了河南,镇子眼下也变成了一个大工地,一座座规划森严、宏伟宽敞的六进两层、前铺面后作坊格局的商铺已经建好了大半。数千名建筑工匠蚂蚁一样依附在工地上,上上下下、进进出出忙碌着。
自从搬到了河南,入住新宅,又整日守在作坊搭建淌水线,原先镇子来的真不多,赵老三一时间看的目瞪口呆。
“知道河南你们新居民区那崭新匠实的房舍怎么来的?就是镇长大老爷建的这些商铺,卖给了来往的商队换钱得来。也就是镇长大老爷心善,换做以前的那些,呵呵,现在还睡你四处透风漏雨的破家烂屋吧。”镇衙门的护卫兵丁嫉妒的扫了赵老三一眼,忍不住提点道。
像护卫兵丁这些镇衙门中人,自然首先在这场杨埠镇升级的盛宴中捞取到了不少的好处,然而看着像赵老三这样原先低贱的臭皮匠,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什么“大匠”,被郑重其事的召入镇衙门议事,原先镇子中的那些不用说上顿下顿、常常一两天都没有饭辙的贱民,全都有了崭新匠实的新房舍不说,每日不是在工地就是在作坊做工,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不少的钱拿,兵丁就感觉自己手里每天三顿的大饼夹肉都不香了。
“是、是,兵大哥说的是,要感谢镇长大老爷啊。没有镇长大老爷,那有我们眼下的好日子?”赵老三自然知道自己眼下有多遭人嫉恨,顺着兵丁的话头,点头哈腰,一脸憨厚,连声不迭的应承着,一边顺手摸了摸兵丁的外甲,“兵大哥您的这身牛皮外甲还是有些过于单薄了,回头去作坊坐坐,我给您换上一身更厚实的。你们可是我们这些小民的守护神,经常要与那些邪祟贪魅大战,没有一身好护具可不行。”
兵丁一听,顿时裂开了嘴,再看赵老三忽然变得大为顺眼起来,随口就吹嘘起了自己如何英勇抵御贪祟,守护镇民,一直到镇衙门外,才恋恋不舍的住了嘴。
看着镇衙门高大宽阔的大门,那怕已经来了几次,赵老三依旧面露畏缩,在兵丁带领下,控肩缩背,小心翼翼迈了进去。
衙门内,文书、司职、杂役、兵丁,或者进进出出,或者在各个办公房舍之间往来穿梭,嘈杂忙碌。
进了第一重跨院,向着西院走去,慢慢的,赵老三心头又怪异的生出了一丝傲慢的情绪,真想让邻舍、亲朋都来看看,咱赵老三这个臭皮匠,也是能进入镇衙门议事的人了。
西院第一个办公房舍,里面摆放了一张长条木桌,七八张木凳围着木桌摆放。这时已经有三个人坐待了。
赵老三一看,都认识,面目黝黑、粗手大脚的砖窑作坊大匠陶不全,身材肥胖高壮、生有两只朝天鼻孔的成衣作坊大匠“母大虫”顾大娘,最后一位是魁梧壮实、憨厚的面容满是烟灰的锻铁作坊大匠严铁锤。
“哟,赵老三来了,——怎么这个鬼样子了?虽然担任了大匠,顿顿吃上了肉,焕发出了第二春,晚上多少也抻着点儿,毕竟这个年纪了,万一马上风了,可是太亏了,毕竟好日子可还在后头。”陶不全看了赵老三一眼,就扭头翻起了白眼,严铁锤对他憨厚的微笑点头,倒是“母大虫”,大嘴巴一咧,夹枪带棒对着赵老三就撩拨上了。
赵老三像是一条被张狂大鹅欺负的土狗,连吠叫还嘴都不敢,嗫嚅了几声,最终低头垂眉,摸了一张木凳坐了下来,对“母大虫”的撩拨充耳不闻。
这“母大虫”原先就是镇上的裁缝,丈夫死得早,凭借彪悍的作风,加上过硬的裁缝手艺,愣是一个人将三个孩子拉扯成人,过得日子比他赵老三强多了。而这么多年,无论是镇上的衙门老爷,还是乡绅、土痞,都鲜少有自她那儿讨了好去,这等遮奢的好汉,哪里是他赵老三敢招惹的?
“你这么个折腾,你那婆娘晚上能伺候了你?要不晚上我去助助力?”“母大虫”却没有打算放过赵老三,这个原先镇上的臭皮匠、破落户,居然与她一样成为了大匠,这让她心头一百二十个不满。
门再次被兵丁自外推开,镇衙门政事掌事王幸,背手缓步走了进来。
赵老三、陶不全、严铁锤,连带“母大虫”,全不敢造次,恭恭敬敬跪拜在地上。
经历了在张弘文宅院与一干老腊肉的一战后,原先黑铁高的王幸,因祸得福,修为又有提升,达到了青铜低的位阶。
这般修为,那怕在整个杨埠镇来说也是算不得什么,然而面对赵老三这四位凡俗“大匠”,却已然足够俯视了。
正因为此,四人的跪拜是真心诚意,还是虚与委蛇,对他来说一目了然。
王幸禁不住心头生出莫名的自得,一时间甚至有些飘飘欲仙之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