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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军府将黎霜隐秘下葬那日天正小雨。
黎霜闻言,一时心头情绪复杂至极。
晋安跪在地上,连抬头的力气都已没有,他沉默的跪着,让人以为他已经昏死过去:“呵……”一声似叹似释怀的轻笑混着雨丝飘零落地。
黎霜向官道而去,朝阳铺了一路,鸟鸣清脆送行,她脚步洒脱,回首相望,只见身后男子容貌如玉,唇边笑意山间清风明月更是轻柔。
罗腾脾气大:“兔崽子话都说不清楚,哪个黎将军!”
黎霜死了,不是正好吗,他之前想做而没做到的事,老天爷帮他做到了。
“……”
他像不知痛一样径直将身上的羽箭拔下,动作狠戾不仅经了青龙卫,甚至久经沙场的罗腾也是一怔:
是夜,用了晚膳,黎霜坐在五灵门山崖上瞭望远方星空,耳边的风被人挡住,她转头一看,却是晋安找了来。
“去……哪儿?”
他身体里的玉蚕告诉他,没错,这里是黎霜。
给他治病的有一味药引需要到陡峭的悬崖上去取,以前的药都是巫引亲自去采回来的,现在用完了,便只有再去采集,而巫引进来忙着族内事物,这事便落在了黎霜头上。
“大将军勒令秦澜不得来为你送行。”黎霜牵着马,司马扬跟在她身边,随她往前走着,便真像是来与故人送别的老友,“看来,他是要你完全斩断和过去的联系。”
因为蛊虫就像毒,他是个理智的,完整的人,他必须治愈他的毒。所以依赖黎霜也成了毒,离不开就是毒,爱深切也是毒。
他说的话,是以前没有恢复记忆时的晋安会说的话,但是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,却多了几分命令和强硬的味道。
哪曾想他们一抓,却并没有将他擒住,晋安侧身一躲,身形一转,他后背绑着的棺木立即将两人打开。
去那悬崖的路极是陡峭难走,晋安撑着身体,走到一半,实在难以继续,便停了下来,在路边坐着休息,他往远处一望,那陡峭的崖壁几乎垂直,隔得太远,他也看不见上面有没有人,只是能猜想到,去那处采药,即便是有巫引的轻功也是十分危险。
“嗯。”
是黎霜……
她再也没有温度,也没有芬芳,但是对晋安来说,此时他的灵魂都好像被吸进去了一样。身体四肢显得那么臃肿而无力,他想蹲下身,打开里棺,他要确认,确认里面是不是黎霜。
“闷在屋里不叫休息。”
晋安没有管他,眸光只随着另一个人影而动,她绕过桌椅,疾步走到他床榻边:“醒了?”她身影逆着光,声色容貌,一如那日塞北初见。
而雨中厮杀愈烈,五灵门前来营救的人也被拖入其中,脱身不得,这样下去,不止是晋安,五灵门恐怕也会被拖进这朝廷的漩涡之中。
黎霜转头看他,嘴角微微一动,最后也只是道:“多谢圣上。”
“以前的我已经死了,傲登死在塞外那个地牢里。”晋安前面这话说得有些许冷淡,而后面声音却软了下来,“你遇见的便是我,是你给了我名字。我是你的,我因你而存在。”
“他对我而言,也没那么重要了。”
“南方的酒不如北方来的烈。”晋安将酒坛放下了,“你该去喝喝西戎的酒,比较适合你的脾性。”
巫引琢磨了片刻:“玉蚕蛊嘛,改变他的身体,却也不能完全改变这个人啊,正常情况下会保留他的记忆,所以每个玉蚕蛊人虽都忠诚于主人,但其实他们的性格都是不一样的,保留自己的原有特点,再忠于自己的主人,这才像是正常的玉蚕蛊人该有的样子。”
“你不是说,西戎不让我回了吗?”
众人只眼睁睁的看着他衣襟之间一道红纹爬出,一直向上,止步眼角,紧接着烧红了他的眼瞳。
“你身体……”
在路上,晋安鲜少与巫引说话,但他却主动问了他一个问题:“如果黎霜死了,我会死吗?”
南长山下山的路蜿蜒崎岖,她一人在林间走着,太阳还没完全升起,路上迷雾朦胧,不知转了多少山路,前面道路渐渐平坦,密林皆被她抛离在身后,然而在前面与蜿蜒山间小路链接的官道上,却有一人负手站着。
棺木上被染得通红,也不知是他身上的血还是青龙卫身上的血,尸首横了满地,那一身煞气看得周围的卫兵皆不敢轻易动手,众人如一个圆圈一般将他包围其中,跟随着他的脚步,慢慢挪动着。
“以后我去采。”
“也就是说……他现在这样,才是你们五灵门历代玉蚕蛊人该有的模样。”
他以为爱黎霜的是蛊虫,依赖黎霜的也是蛊虫,而不是他自己,所以在他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,明白自己是谁之后,他就应该压下所有关于蛊虫带来的冲动。
放出黎霜身死的消息,是为了将这戏做得逼真,而同时,也是司马扬放了黎霜一马。
而所有一切的一切,最后却停在了那日日光倾颓,塞北荒漠旷野之中,她打马而来,红衣银甲的女将,躬身将他抱起,给他喂食了她指尖鲜血……
黎霜怔然。
黎霜牵马前行,马蹄“哒哒”响着,渐行渐远。
“若是以前的你……”
这个想法在他现在站在黎霜棺木前时,显得那么突出。
黎霜下葬那日,秦澜与她说,圣上准许她离开,所以她本是打算在“自己”的棺椁入墓之后,随罗腾一同北去塞北。然而却没有想到晋安竟从塞北追了回来,更没有想到,司马扬竟然料中了晋安要回来!还安插了那么多青龙卫在那处。
晋安浑身一颤,仿似被这一箭伤了三魂七魄。
厚重的棺椁里还有个木质的棺材,只堪堪比人稍微长一点。他一掌击飞了那么厚重的外棺,看见里棺的时候却像是被抽光了全身力气一样,就这样于那里棺一同呆在外棺里。
“嗯。”
为了放她这不孝女离开,他老人家与这帝王间,必定又有一番博弈吧。
“我现在还可以将你一起背。”
“说来……话长。”黎霜不知该如何解释。
在剧烈的咳嗽当中,他再无力气支撑身体,如大山一样轰然坍塌,绑缚这棺木的衣裳已被切割得破烂,此时彻底断裂,棺木从晋安背上滑落,重重的落下,溅开一地泥与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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