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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怜慑于楚寔的语气，匆匆地走了出去。一出门却见两个不认识的大男人正在堂内，刚问了句，“你们是谁”，就听来人道：“小怜姑娘，你先家去吧。”
虽然才十岁，可楚寔打小就早慧，这样孩子气的话很难相信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。老太太又嗔怪道：“哎，你这孩子。”
楚寔趁机道：“老太太，不如把这妹妹带到咱们府上养吧。”
季泠的手无意识地在身侧的裙子上擦着，她有些紧张。
季泠摇摇头，“没呢。太后的身子还好吗？”
“没办法喜欢那样的人。”季泠的声音里仿佛也带上了冰霜，随着她的呼吸冻结了楚寔的呼吸。
楚寔径直走到屋内坐下，环顾了一下四周，整洁雅致，屋子里有了姑娘家的气息，添了些小玩意比如泥人之类的，却是他在的时候没有的。
这话才说完呢，天空里就飘起了鹅毛般的雪片，“娘子，真的下雪了。”小怜回过头去，却见季泠正往地上倒。
过去是经历是经验，也会是束缚。
季泠在楚寔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，将头更舒服地放在他的肩上，闭着眼睛幽声道：“表哥，我和韩令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。不会让老太太蒙羞的。”
偶尔写累了，季泠抬头望向窗外，总觉得前方的大树上有个黑影，略像人的剪影，心里想着那或许是楚寔安排的影卫，也就没放在心上。
“娘子越发瘦了，这是想秀才了吧？他却是去哪里寻友了，难道就一点儿不挂记娘子？”小怜早晨烧水来伺候季泠洗脸时不由抱怨。
小怜急急地上去将季泠扶了起来，“呀，娘子，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人到大限的时候似乎都有丝预感，季泠冻得瑟瑟发抖，“小怜，你扶我上床去。”
终于走到了密道的出口，光线重新照射在季泠脸上的时候，她美得就像一朵被冰包裹的牡丹，永久的凝固在了最美的时刻。
约莫是相处久了，季泠的性子又太好，如今小怜那心总算从秀才身上偏到了季泠身上。
然而老太太把楚寔疼到了心里去，自己孙子既然开了口，她总要周全的，因此也道：“泠泠七弦上，静听松风寒。这孩子眼睛生得美，起这名儿却也贴切。”
所以一开始他娶了季泠，所以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会离开她，所以一开始他就在为今后补偿她。
直到季泠问出这个问题，楚寔才想起来，是啊，他明明有时间可以做其他准备的。然而因着有上辈子的记忆，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要接手定西侯兵权的方针，之后所做的一切也是以此为前提。
就这么着，季泠还是成了老太太养在跟前的姑娘。
楚寔小心翼翼地从老太太手中接过季大丫，像模像样地抱着她，小心地托着她的头，看着她雪白幼嫩的肌肤和长长的睫毛，虽然还完全看不出长大后季泠的影子，可却已经盈满了他的心。
“想回老家看看吗？我让北原送你回去。”楚寔道。
曾几何时，要走进季泠的心如此难了？
楚寔没抱过孩子，不管是哪一世，他都没抱过，连他自己的孩子也没抱过，没工夫也不能溺爱。俗话说抱孙不抱子嘛。
楚寔的呼吸为之一凝，“什么时候想起来的，阿泠？”
她的心很小，虽然能理解楚寔的所作所为，易地而处之或者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，可就是没办法喜欢。
人，总有一叶障目的时候。
冬日里有些难熬，屋子里烧了五、六盆火盆都觉得浑身发寒，季泠越发地懒得出屋子，埋头写着自己最近这些时日新想的菜谱，想着写好之后给王婆婆寄去，请她指点一下。
“呀，秀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？”小怜惊喜地道。
老太太“咦”了一声，晚饭时好容易将楚寔叫了回来，没想到放下碗筷就又去看那小姑娘去了。“这孩子也真是的，难道真是跟那女孩儿有缘？”
楚寔苦笑道：“你身子一直不好，谁都知道的。”
周宜徇被楚寔催逼得都要跳河了，却依旧想不出任何法子来，她早已是病入膏肓，想到此，楚寔就恨毒了韩令。
“求你了，表哥。”季泠害怕楚寔不肯答应。
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，可没想到楚寔不过是一个来月没出现, 这牛鬼蛇神就都出现了。季泠摸了摸自己的脸，想起了当初余芳为何将她送到楚府的原因。
老太太见季厚生虽然在乡下，却生得文质彬彬，谈吐也带着书生气，或许真是可造之材，心里虽然动了三分意，却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定下。
死亡是终点，也是起点。
“哎，你这孩子。”老太太没奈何地嗔了楚寔一眼，哪有随随便便给人起名字的。虽然是个女孩儿，可看样子，季厚生夫妻俩还是很宝贝她的。万万没有请一个才十岁的孩子起名的道理。
死竟然也不愿意同穴，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条夺取她亲人性命的河流。
曾经，楚寔觉得季泠的心是天下最容易得到的，无论谁对她好一点儿，勾勾指头她似乎就能过去。然则亲身经历之后才知道，许多事都是想当然。
“表哥，别点灯行吗？”季泠轻声道。
季泠从椅子上站起来，有些吃惊地看着楚寔走进门。脸上的笑容勉强而敷衍，别说楚寔，便是小怜都能看出端倪来。
楚寔看着怀里的季泠道：“我觉得同她有缘。”
这样的大恩大德，季厚生感觉自己结草衔环都难报了，只能拼命用过读书。
中秋那晚，小怜没等季泠吩咐，就在院子中间放了张桌子，放上香炉瓜果准备拜月。
可这会儿抱着季泠，他却舍不得松手，小婴孩软绵绵的，肌肤比上等的丝绸摸起来还舒服饱满，让人忍不住东捏捏，西揉揉，恨不能把这雪白的面团揉到肚子里。
而在京城，楚寔也为季厚生一家租好了一进宅子，宅子虽小却五脏俱全，里面的家什、用具全都一应俱全，连米面都不用买了。
滚烫的眼泪落在季泠的脸颊上，唤醒了她最后的一点儿热气。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皮，却无能为力，只能颤动一下睫毛。
“再说了, 你家秀才又不在, 你这出去回来的, 只要你不说，我不说, 他什么都不会知道。”王二婶继续劝道，“娘子也别嫌我没廉耻，这人啊都是生活逼出来的。我年轻时候也跟娘子一样，腼腆得不行, 也有几分姿色, 被我们一条街上做生意的看上了。生生将我那一点儿子营生给弄没了，哭天叫地都不行, 吃了多少苦头啊，最后还不是……”
晚上歇下的时候，老太太四处找不见楚寔，问桃露道：“大郎呢？”
季泠缓缓地摇了摇头，她的手指已经不能动弹，就像被冰冻住了一般，“从没恨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