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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薇一直伺候季泠到晚上,也没见这位美得天仙似的主子说起那封信的事儿。她心下犯嘀咕,自己许久不见的夫婿来信,竟然看都不看一眼,情况显然不对。她不禁又想起季泠对着二公子楚宿喊夫婿的事儿,吓得低呼一声,赶紧捂住自己的嘴。
采薇看了看那几乎已经干涸的墨池,只能眨巴眼睛,然后看到季泠在一眨眼之后就写好了。采薇虽然不识字,却还是会数数的,那信纸上,就三个字而已。
楚宿点了点头,他知道那个梦对季泠而言太不堪了,他曾经那么对她,害她受了许多磨难和委屈,所以她想当做梦糊涂了,那他也就只当做了个匪夷所思的梦。
然则季泠心里一丝妒忌也没有,多出的反而是怜悯。
季泠闭了闭眼睛,吸了口气,保持着平静地口气道:“嗯,先收着吧。”
季泠看着任贵手中的那封信愣了半晌,却没有接过去的意思。采薇在任贵的示意下,接过信捧到季泠的面前。
楚宿是知道消息后,连夜赶到庄子上的,他得回京奔丧,所以转道来接季泠。
让成康心无芥蒂最好的办法,自然是季泠不在人世了。恰逢西安府大乱,连理由都是现成的。
任贵有些疑惑地看向季泠。
季泠起身送楚宿出门,走到门口时,还是忍不住冲动地道:“别再叫我大嫂了。”
所以那日, 在后花园里, 孙阳山才会说, 楚寔其实一直在等着她开口, 开口说离开。他将他自己包装得圣人一般, 自然是不肯开口让她走的。因为他对她内疚嘛。
接下来的几天,采薇都提心吊胆的,尤其是楚宿又来了,她更是吓得魂不守舍。不待自家主子吩咐,她就自动地出了屋子,然后守在门口,不许别人张望。
这几日季泠又想起了很多事儿,比如成康的事儿。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她,可她知道楚寔是要娶成康的,为了她爹的支持。
他是觉得她反正清白已失,所以跟她圆房也再没有心理负担了吧?这辈子他没有再对不起她,反而接纳了一个“残花败柳”,多好的补偿呀。
任贵在门外求见,季泠还没开口同意,他已经走进了院门,恭敬地朝季泠笑道:“少夫人,大公子来信了。”
老太太去世了。
“得了,得了。朝廷赢了对咱们有什么好的?你还是赶紧捉你身上的虱子吧。”另一个乞丐一边说一边在腋下东摸西摸,也不知摸到了什么直接就往嘴里塞。
都说要得俏,一身孝,当一袭白裙的季泠转到楚宿眼前时,他像是看到了桂宫仙娥从天而降一般。
曾经,她那么尽心地去取悦他, 在他眼里, 一定觉得很无奈、很好笑吧。她就像那些演滑稽戏的丑角儿一样,那么丑陋。
季泠没有拆开楚寔的信,倒是迫不及待地看了王厨娘的,随信寄来的是她这些年整理的所有菜谱,信里说她要带着春韭回老家养老去了,又让季泠不要辜负了她的天分。
从胃里翻涌起一股酸水,季泠干呕了两声,可因为肚子里没有任何食物,所以最终也不过只吐了两口水。
从小被定西侯养大的县主,喜欢的自然应当是文武双全的男人。而要赢得一个女人心的最好的策略是什么?
曹子云,美人之嫣然一笑,惑阳城,迷下蔡。可今日楚宿倒是觉得,美人垂泪,才当真是倾国倾城。
峨眉在蜀地西南边缘,是邛崃山的南脉,一旦深入山中,那就好比是一滴水汇入了汪洋大海里,以庄子上那么点儿人手,便是再加上楚宿派来的官兵,也没办法找到一个故意藏起来的人。
季泠轻轻咳嗽了一声,“不过……”
季泠自嘲地笑了笑,看看,他将自己的退路安排得多好,让楚宿可以就近照看她,若是发生了点儿什么,想必也是无妨的,因为这也是他对楚宿这个弟弟的补偿呀。
楚寔果然是用心了的。
“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行吗?”季泠看向楚宿。
楚宿回头疑惑地看向季泠。
老太太养育她一场,她连回京为她披麻戴孝都不在有资格。季泠闭了闭眼睛,“你走吧,我已经让任总管在附近的伏虎寺安排了法事,为老太太尽孝。”
季泠道:“你曾跟我说过,对不住,还记得吗?”
庄子又大有空,没有一丝温度,芊眠不在,水晶不在,核桃也不在了。如今连老太太也不在了,季泠惦念的也就唯有江家人了。
楚宿抬眼看着她。
她曾经感激过楚寔,让她没有像梦里的那个季泠一般彻夜弹着箜篌,述着《归去来》,可她现在多希望楚寔就止步在那里,她接受他的补偿。
这也是一片山呢,和她儿时住的那座大山虽然不同,但她真的太想念那段日子了。她娘会为她梳辫子,她爹会将她顶在肩膀上,让她装作骑马回家。
楚宿摇摇头,“阿乐,是我的妻子。”同样的错,楚宿不想再犯第二次。哪怕季乐完全不符合他的心中所想,可既然成了他的妻子,那就是他唯一的妻子。
时光过得很快,六年的时间似乎一晃就过去了。
或者对其他人而言,楚寔做的事情那并不算什么,可对爱得太深的人而言,被愚弄却是一种最不能接受的结果。他连选择的权利都没给过季泠。
麻雀飞上枝头也做不成凤凰,而麻雀也未必想做凤凰呢。
季泠走的时候,非常自然,只说是晚上爬山消食,采薇也没发现季泠的异常,只是被季泠忽悠得去找了样东西,转眼就不见了她的人影,满地儿地找了一个时辰,这才意识到恐怕是找不到季泠了。
可这日却突然来了一队人马,从正门儿直驱而入,睡在墙外的一群叫花子都好奇地站在门边往里瞅。
那人脊背直挺挺的,身上的戾气,老远就能感觉到,没杀够一百人估计绝对没那种煞气。老叫花子很有经验地跟小叫花炫耀道:“跟你们说,那里面的人至少都得是位将军。”
这个人像恶魔一样拿走了她的一切,上一次是她的希望,这一次则是她的心。季泠恨他,她为自己竟然会喜欢上楚寔而感到难堪、羞耻。
采薇哭道:“总管,我也不知道夫人为什么会走啊,她每日晚饭后都去爬山消食的,我,我哪里知道啊……”
楚宿没说话。
季泠没哭出声,只是眼泪就那么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。庄子里的红色已经全部撤下换成了白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