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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传令!”猛地打了个了哆嗦,牛师奖手拍舆图,高声吩咐,“一个时辰准备,一个时辰拔营,全军赶赴俱毗罗城!”
“嗯?”牛师奖低声沉吟,眉头又皱了个紧紧。
“嗯,大伙辛苦了!”牛师奖满意地冲大伙点头,随即,哑着嗓子吩咐,“军粮、箭矢已经足够,通知龟兹城那边不要继续运了。但帐篷和铁皮炉子,让常书欣再加把劲儿,组织工匠尽快打造。至少保证弟兄们受伤之后,能有个暖和地方养着。此外,试试猛火油能不能灌进火龙车里,当火药(酒精)使用。那东西,我记得龟兹城里还有两三万斤,一直没有用完。眼下娑葛已经退兵,城里不用留那么多猛火油……”
“烧得好,烧得痛快!”牛师奖抬起手,兴奋地拍打桌案。“如此,娑葛再不灭亡,简直没有天理!”
“咚咚咚咚咚咚……”聚将鼓随即被敲响,震得人头皮发紧,脊梁骨处寒毛根根倒竖。
突骑施人随身携带的粮食辎重,已经在龟兹城下消耗得七七八八。失去了姑墨城这个补给的希望,对军心的打击会非常沉重。
“大总管,各部弟兄已经将战马检查完毕,迄今没有发现伤病。此外,王都尉派信使送来消息,从轮台送往龟兹的马料也已经启运,三日之后就可抵达。”另外一名参军顶着满头热气上前,声音嘶哑而又兴奋。
“今夜谁当值?立刻率部出去拦截!”郭元振激灵灵打了个哆嗦,瞬间恢复了平素的镇定,“擂鼓聚将,准备应变!”
“张长史呢,你们可有他的消息?!”强忍住因为兴奋而引起的眩晕,牛师奖将目光再度落向累瘫在地上的信使,沉声追问。
话说到一半,他忽然感觉有些中气不继。低下头,小声咳嗽,蜡黄的面孔上,转眼间就涌满了汗珠。
一刻钟之前,他还在怀疑,自己再也见不到儿子。现在,儿子却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眼前,虽然累得筋疲力尽,却浑身上下没带半点儿伤!这,如何不让他激动落泪?至于拔悉部的要求,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。疏勒城旁边空地多的是,随便画一块出来,就够拔悉部修生养息。
“大总管,火药(酒精)还剩下两千斤,刚好装满二十辆火龙车。后续还有三千斤,已经通知轮台那边,不要运往龟兹,直接运到行营交接。”
“报,孙将军从俱毗罗城送来第二份急报!”又一名亲兵举着竹筒快步冲到中军帐门口,高声叫嚷。
此外,那些追随娑葛的部落,也不会一直跟着他做强盗。发现大势已去,很快就会各寻出路。娑葛对思浑河两岸的部落洗劫得越狠,他的根基就越单薄。
“是”亲兵校尉牛胜答应一声,接过令箭就走。
正因为看到这一点,周以悌和阿始那忠节,才毫不犹豫率部撤离了三河口。以免被娑葛临死之前狠咬一口。但是,张潜却缺乏与部族酋长打交道的经验,未必会选择果断抽身。所以,接下来他肯定会成为娑葛反咬地首选!
“启禀大总管,孙将军请求,继续向阿悉言城发起进攻。牵制娑葛,不让他专心抢劫。同时逼迫那些追随娑葛的突骑施部落早做决断。”信使喘息了片刻,又仰起头,高声请示。
大总管心乱了。自打数日之前,他得知自家儿子张潜带领三千弟兄,拿下了姑墨城,他的心就乱了。而今天下午又得知张潜火烧姑墨城之后,他更是乱上加乱。
“是我!”郭鸿轻轻推开父亲的手,继续正色相告,“张用昭在拿下姑墨的第二天就走了。他让工匠连夜做了大量的雪橇!算时间,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到了冻城!”
“父帅,我没想到,您竟然亲自来了孤石山!”能活着跟自家父亲相见,郭鸿心情也非常激动。然而,他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轻轻向自家父亲拱手,“既然来了,您能否带领弟兄们继续向东推进。不用太远,坐镇谒者馆即可。那座城池虽然小,但是足够容纳两万大军!”
牛老将军说的是实话,作为武将,征战一生毫发无伤,并且没死于内部权力倾轧,在老得不能动弹之前马革裹尸,的确是一种幸运。而老将军之所以急着追杀娑葛,却不仅仅是为了取此人的首级,告慰无辜枉死者的在天之灵。同时,也是为了报答张潜的救命之恩。
四周围,欢呼声响若雷动。曾经被娑葛堵在龟兹城内打了一个半月的将领们,全都兴奋得手舞足蹈。
而娑葛如果不及时将姑墨城夺回,或者不能及时打几个胜仗的话,那些追随娑葛的部族,也会陆续弃之而去。所以,从龟兹撤离的娑葛,眼下正处于最危险,最好战的状态。只要看到可以攻击的目标,他就将不惜代价地展开进攻,以此拯救自己的威望和颜面。
“鸿儿,是你……”郭元振又惊又喜,眼泪差点儿直接从眼眶里滚出来。连忙迎上前,双手托住自家儿子的胳膊,“你怎么回来了?张潜呢?他借走的那些弟兄们呢?”
因此,辎重补给重要性,不得不提高到与作战相等的地步,有时甚至超过作战。毕竟,以安西唐军目前的实力,草原上已经很难找到可以凭一次战斗,就令他们全军覆灭的对手。而老天爷想全歼他们,却只需要连续来上几天暴风雪。
俱毗罗城里,只有两千多突骑施人留守,并且不是娑葛的嫡系。战斗力和战斗意志,都不怎么强悍。担任安西军前锋的孙良佐将军出于谨慎,先肃清了俱毗罗周围的敌军散兵游勇,然后向城头发起了试探性进攻。结果,弟兄们才在东侧竖起云梯,敌军就从西侧开了城门,集体逃遁。好在孙良佐准备充分,暗中在城西也布置了伏兵,才将敌军迎头拦住,然而尽数全歼于城西五里处的白驼山。
如此,张潜火烧姑墨之后,就不可能掉头向西。他不相信郭元振会派兵接应自己,也不屑让郭元振派兵接应。而向南的话,沿玉到于阗,要纵穿图伦碛。除非找到熟悉大漠的向导带路,否则,一场沙暴下来,就能将他和他麾下那三千弟兄直接活埋。
跟张潜一路从长安结伴走到蒲昌海,牛师奖已经多少了解了一些前者的禀性。此子虽然总是对弱者心怀悲悯,却不会轻易向强者低头。每当受到的威胁越大,他反击得也会越狠辣果决。而娑葛起兵造反以来,连屠数座大唐城池,气焰嚣张至极。所作所为,恐怕正触了张潜的逆鳞!
“应该是奔疏勒去了,大宗不要担心!”周围的将领们见状,连忙出言安慰,“张长史是个聪明人,既然下得了狠心火烧姑墨,肯定不会再给娑葛咬住自己的机会。”
根本顾不上管军营里不得纵马的规矩,二人旋风一般冲到了中军帐门口,才双双跳下了坐骑。随即,在李肃的搀扶之下,已经累得快散架的郭鸿,跌跌撞撞向门内跑了几步,高声汇报:“父帅,我,我回来了。我,我带着突骑施拔悉部,一起回来了!”
还没等牛师奖做出反应,另外四名亲兵扶着一个累脱了力的信使,已经出现在了他视线之内。后者顾不上失礼,扯开嗓子高声汇报,“大总管,烧了,姑墨城被行军长史给烧成了白地。娑葛军中缺粮,正在血洗思浑河两岸的各部族!”(注:思浑河,赤河的一条重要支流。流经姑墨城下)
以目前的形势,安西军主力不与娑葛靠得太近,静等后者众叛亲离,才是最明智地选择。而全军进驻俱毗罗,却要时刻提防娑葛在临覆灭之前,冲过来跟大伙拼个玉石俱焚!
“善!”牛师奖用力挥手,随即,抓起一支令箭,交给自己的亲兵校尉,“牛胜,信使太累了,你替老夫去给孙将军传令。告诉他,老夫许他便宜行事。但只准袭扰,遇到大股敌军,立刻向老夫靠拢,不准跟人拼命。”
突骑施人原本隶属于突厥,各方面,都严重受到突厥人的影响。所以,作战能胜不能败。此番娑葛未如愿攻下龟兹,不得不退兵而去,对他的声望和影响力,绝对是一个沉重打击。短时间内,此人很难再召集起如此多的兵马,前来攻打大唐的城池。
“进驻俱毗罗,接应孙将军!”牛师奖看了大伙一眼,继续缓缓补充,“大伙的命,都是张长史救的。在确定张长史脱险之前,老夫不能坐视娑葛为所欲为!”
“大总管,暖帐已经竖好,铁皮炉子也安装完毕。冻伤的弟兄,一个时辰内,就会尽数转入暖帐……”
“是!”斥候高声答应,随即又快速补充,“今晚当值的是李都尉,刚才来不及请示,他已经点兵出营。”
“大总管,有一路兵马正在向这边靠拢。”中军帐门口,一名斥候狂奔而入,喘息着,向郭元振汇报。
“什么,在姑墨城放火的是你?!”比先前看到儿子活生生地归来还要吃惊,郭元振抬双手抓住了郭鸿的左右肩膀,一边摇晃一边上下打量。
亲眼看到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粮草辎重被付之一炬,娑葛肯定会发了疯一般找张潜报仇。而张潜为了保证麾下弟兄们的行军速度,肯定也不会随军携带多少补给。两支都没多少粮食的军队,在思浑河沿岸捉迷藏,不用想,大伙就知道情况有多凶险。
“他早不烧,晚不烧,怎么等到娑葛快到的时候才烧?”
众参军连声答应,看向牛师奖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忧。
如果没有张潜奔走数千里,联络周以悌和阿始那忠节两人进兵三河口,威胁娑葛的侧翼,大伙真的不敢保证,能否守到最后。而如果不是张潜在数日之前忽然抄了娑葛的后路,拿下了突骑施人存放粮草辎重姑墨城,娑葛也不会匆匆忙忙的退兵。
“什么消息?”牛师奖越听越觉得奇怪,皱着眉头吩咐,“你且说给我听,甭管是真是假!”
白河西岸,安西军大总管临时行辕内,弥漫着酒精和药材味道。明亮的灯火下,文职官员们小跑着进进出出,每个人的身体都像上了发条一般不知疲倦。
“你说啥,此话当真?”正围拢在“沙盘”前的将领们,也一个个喜出望外。争先恐后冲到信使身边,七嘴八舌地追问,“真的烧了,什么时候的事情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