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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太医人看着老，但手熟的很，三两下涂药加包扎便拎着药箱子撤了。
一旁侍奉果品点心的宫人也极有眼色，见她们大人将香帐都放下来了，且压根没打算再掀开，就紧密有序地端着盘子出去了。
徐墨灵伸出食指戳了戳赵听澜腹部那裹得紧实的白纱，松口气道：“子辰究竟是手生，还是大夫来得靠谱。”
一边伸手又探了下他的额头。
汗自然没少出，眼下身子一放松，又被帐外清凛的风一卷，汗迹风干，体温马上就起来了。
“姜太医说你这伤口要熬上头三天，疼或者发烧是难免的，你且忍一忍……”她支起身子往榻上挪了几分，小嘴鼓起吹在他额头上。
赵听澜睁开眼睛，先收进眼底的便是那张红而湿润的唇。
原先只是胸口和小腹被她关照着，体温难免高了些，心跳如擂鼓，眼下那种酥酥痒痒的感受转移到了额上，鼻上，一时难以克制，双颊马上红了，一直蜿蜒至耳根。
偏那人还没弄清楚，立即起身叫了人来。
“别叫……”赵听澜勉强抬起手欲拉住她的手，奈何力道没估量好，生生错开了，只好沉郁地向后仰躺，嘴角慢慢弯起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徐墨灵看到一个生得小巧精致的宫女，一边从她端来的水盆里拧了帕子出来，一边跟她搭讪。
那名宫女先是颔首，而后慢慢启唇：“婢女温华，一直在华清宫里侍奉，夫人有话只管吩咐。”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，叫徐墨灵只瞧见一个圆圆的鬓角。
她将折好的帕子搭在赵听澜额头上，由衷感叹道：“这里的婢女真是识礼，做事说话麻利不说，真真是从不抬头叫主子瞧见正脸的。”
宫里确实是这样的规矩，比寻常府院更严格些，但也不至于严厉至此。
赵听澜捏过她的衣袖把玩片刻，没有说话。
他当然不会告诉她，华清宫是他以前在宫里陪永安时住过的地方，婢女当中有老实的，也有不老实的，但自打他住进来后，不老实的人慢慢就多了，于是官家赐话，华清宫里伺候的宫人，断不能抬起头来以色惑主。
虽然谁惑了谁还不一定呢。
赵听澜眼皮沉沉，随手揽过她一并躺着休息，软玉温香满怀，虽然体温一直居高不下，但睡得极安心，不知过了几个时辰，香帐外突然立了一个人来。
徐墨灵清醒之后头一件事就是用手搭在他的额头，仍是没怎么降下去，便没叫醒他，一个人掀开帐子走出去。
“刘公公何事？大人尚在养病，实在不好多见人。”她一眼瞧见他手中托着的一套新官服，料定是公事。
刘公公还没张口，路子便被她堵了，只好软软绵绵开口道：“这个……杂家也明白，可长明宫那边又闹起来了，杂家看官家实在为难，只好来请一请赵大人。”
徐墨灵回眼看了下香帐，引着刘公公往外走。
“公公不妨详说。”
“官家的本意，是趁热打铁，将荣太傅给亲审了，姑娘您也知道，这荣太傅光一个谋逆罪，就够斩杀九族了，可官家没想到，从扣下荣太傅之后，朝里许多重臣纷纷写了折子送来，说荣太傅杀不得！”
徐墨灵觉得可笑：“撇开最重的谋逆罪不说，他私纵子嗣办赌坊，杀女尼，克扣民工，怎么就杀不得了？”
这样的人若还杀不得，那皇城司的刀该举向何处呢？
刘公公皱起麻核般的脸，吐苦水道：“姑娘有所不知，我大宋与辽国近两年一直相安无事，全靠荣太傅与辽国那边一位当了驸马的宗亲书信来往，让他安抚住辽国的皇帝。可后来那驸马自己当了皇帝，荣太傅这些举动，往轻了说，是为大宋着想，往重了说，那就是捏住了大荣与辽国的邦交命脉啊！”
也就是说，此时若问了荣太傅的罪，辽国那位宗亲荣爱民，非出兵攻入边境不可。
最紧急的是，荣太傅不知何时传了消息出去，辽国那边已经千里加急送了信来，说今年派来礼朝的使臣已经出发了，不日便会到达汴京，点名要荣太傅亲自接洽，否则，两国太平，不敢保证！
华清宫里因这个消息已经沉了两分天色，长明宫内更不必说，霭雾四罩，气氛凝重。
“砰”！官家一摞折子摔在地砖上，纸页翻乱，外皮零散。
“他们这是在逼孤！朝臣也逼，辽国也逼！”他一手叉腰绕到殿下，大口喘着粗气以平复胸口巨大的压力。
当年徐淮秀一案，他当真是不应该打马虎眼听信了荣氏一族，谁能料到，那荣爱民果真反了水，还顺利地当上了辽国的驸马？
以至于现在驸马篡位，第一把火就要往大宋烧。
婉皇后迈着莲花微步在宫人的搀扶下款款过来，素手一捻，捡起地上一封散乱的奏折。
密密麻麻的小字写了三四页，内容无非就一个：荣太傅杀不得，荣氏动不得。
深吸一口气，她移步到官家身前，张手顺住了他起伏不定的胸口：“官家别急，这事啊，兴许还有缓和的余地。”
杀人么，不过头点地，这世界上有的是饶其一命，但令其痛苦后半辈子的法子。
官家气性略顺了些，抬手摩挲着婉皇后光滑的鬓发：“婉儿有什么主意？说与孤听听。”
婉皇后抬起凤眸，似秋波剪水：“他们只说人不能杀，又没说怎么处置，官家何不寻一处荒寂之地将人流放？荣氏犯的毕竟是大事，说出去传到辽国，他们的君王肯定也能理解，更何况……”
红唇一抿，从怀里掏出一枚岫玉来：“臣妾的叔父在边境守着，托人送了这物件来，这可是当年由咱们大宋传去辽国的美玉，官家可知是何意？”
官家拿起那块玉瞅了片刻，垂眸沉思：“荣爱民膝下育有几个孩子？”
这玉是早些年荣太傅出兵时带出去的，后来交到荣爱民手上，他此时拿美玉来表心迹，想必是有了另外一番心思。
婉皇后轻轻捏了捏他的肩头：“他与辽国那位公主育有一儿一女，皆已成家，但纳过的美妾里，又育有三个女儿，眼下最小的女儿已经年满十七。”
正是适龄婚嫁之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