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溪笔录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倩玉小说网https://www.qianyuwj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盛国寺悬于天盛山,云雾缭绕,景息养人,寺外建有一根十余丈的石柱香,柱内裹着的是以汽油养护的烛芯,每日晨时,司里的主持需亲自动身来到寺外,点亮这根石柱香,寓意寺内香火不断,大宋江山千里绵延。
徐墨灵持皇城司的玉令只身入寺,还没叩门,一个十分年轻的小和尚已经吱呀一声打开门缓步走出,合十的手掌还不够稳妥:“姑娘,小僧仁空,特来此迎接姑娘!”
徐墨灵上下打量他一番:“你为何不叫我施主?”可见年纪到底是小,六根不清净。
仁空眼睛一弯,神色的空灵之感顿觉更加生动:“师傅说寺里出了如此大案,恐怕我们这批新收的弟子要还俗回家,我本就六根未空,便提前适应一番。”
徐墨灵:“……你既是新收的弟子,功力应该未及寺里的老师傅深厚,为何这么巧知道我已经到寺门了?”
仁空乍然收起方才的生动,转而换上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,伸出一指,遥遥指向院内。
徐墨灵定睛一看,原先空旷肃穆的寺院仍旧是空旷,未见一人。
仁空微摇了摇头,叹气道:“姑娘,你瞧不见我们的寺门中央有圆孔么?可以窥人的!师傅说今日有帮我们查案的贵客来,一大早就让我趴在那儿窥着了,生怕怠慢了你。”
徐墨灵:“……”
仁空一身灰色僧衣在前头带路,腰背挺得极端正,偶尔落手而立时,徐墨灵总觉得他与某个人有几分相像,尤其是顽劣时眼神里的那份灵动。
老住持年近古稀,行走极为不便,因此,仁空直接将她带到了住持的房间,二人隔着茶桌铺上两块蒲团,面对面席地而坐,仁空则自己盘着腿坐在桌子侧边,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。
“姑娘,今日我来侍奉茶水,管够!你赶紧问问我师傅,那一十九位尼姑都是怎么丢的?”仁空微微侧了身对着徐墨灵,双目放光。
“呃,”徐墨灵抬眼细察老师傅的脸色,见他并未有怪罪之意,可见早已习惯了。“道慧大师,昨日送到赵大人手上的那封信,可是出自您的手?”
道慧住持眯了眼点头:“女尼失踪,在本寺,本是常事。盛国寺乃是官家亲封亲题的国寺,来这里的人,非富即贵,看惯了汴京贵女,心思特异者也是常见,女尼的院庵与我们主院仅两道门之隔,所以,她们那儿有什么动静,我这个做住持的,总还是知晓七八分的。”
徐墨灵微惊:“听您的意思,院内女尼失踪是常事?”
“正是。日日见着香车宝马,俊男贵女,想不还俗都难。姑娘可听说过,去年官家纳过一名才剃发不久的女尼回宫做妃子?这便是开了个绝佳的好头。”
官家为人严正,但在纳宫人一事上着实随性。也难怪第一位女尼都失踪三个月了,如今才被人发觉异常。
徐墨灵抬眼看了看房间四周,陈设整齐简洁,无任何多余的东西,突然觉得好奇:“住持守着盛国寺这么多年,是不是也曾动过普通人的心思呢?”
老住持呵呵一笑:“老了,想动也动不了了。施主,要不要随仁空去北侧的女庵看看?”
徐墨灵合掌行了一礼:“看,自然要看。只是走之前,我须得见见主持方才见的那人。”
老住持皱纹一深,施施然抬起眼来:“这,不妥。”
徐墨灵从怀内取出十一颗绿松石:“住持既然以此为信物,自然是知道一些旧事的。那人想方设法引我独自一人上山查案,难道不是为了毫无顾忌地叙叙旧么?”
道慧大师合了合微翘的白胡须,看一眼仁空:“你可是对施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?”
仁空嘴唇一扁,纯白的脸色何其无辜:“弟子连自家寺内的女尼失踪一事都半分不知情,更何况是如何高深的问题……”
道慧大师略一摇头,伸出手掌便要拍下,徐墨灵起身堪堪扶住:“大师别急,我知道那人就在咱们主院供了佛手的清风殿内,今日寺内定是戒严清客的,唯有那一殿香火缭绕,我方才同您说的那些话,不是问您的意见,而是提前告知一声,您同意,我去得,您不同意,我还是要去的!”
说罢两手死死摁住道慧大师的胳膊,一直到身体挪向房门摆出了绝对顺利的逃跑姿势,这才松开他的胳膊飞快离开。
道慧大师此时起身追定然来不及,让仁空追吧,他恨不能跟着前去听听墙根,终于忍无可忍,一巴掌落在那探头探脑的仁空后脑勺上。
清风殿内,佛像之下。
一名穿着白色宽袖常服的香客背对大门俯身在香案处整理着什么,那姿态,仿佛是在拿鸡毛掸子清扫自家的厅堂。
徐墨灵走进去合掌拜了一拜。
那人回头,原本就淡笑着的脸此时笑意复杂了些,抬眼时双眼的褶皱更深一层:“丫头,宫外不必拜我……”
徐墨灵直起身子微笑着打断:“官家误会了,我拜的是普贤菩萨。因为今日,我能了却一愿。”
官家神色怔了一怔:“哦,你这性子倒与我家安儿有几分相像。”
徐墨灵抿唇:“官家想说的是,与当年徐家大夫人有几分相像吧?”
官家轻甩了下衣袖,将手背于身后。小丫头性子不扭捏,这么快就直捣他心思了哈。
“孤执江山多年,看重女官,朝里出过的唯二令我咋舌的女官,其一是萧夫人,其二就是你娘,莫夫人。”
这二人当年威风的紧,何止是巾帼不让须眉,她俩在一起甚至能拆了须眉的棺材板。
说到棺材板……
他抬眼看了看徐墨灵,猜测她此时并没有想冲过来咬人的冲动,便接着道:“当然,探官里也有让我十分难以忘怀的老臣,比如……徐淮秀。”
萧、莫她们只是拆棺材板,而徐淮秀是命人将棺材板抬进宝殿,当着他的面给掀了。
当年……当年……他真的是何其艰难啊!
徐墨灵沉默片刻,突然下意识摸向了腰间的短刀。
官家一惊,张手虚点了一下:“快放下,莫要玩命。”寺内看上去空无一人,可也只是“看上去”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