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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能留意,这物件自然也早入了赵听澜的眼,他不动声色地清点掌柜送来的东西,趁他掬着笑脸过来算账时,长指按下钱袋顺便在柜上一敲,温声笑道:
“掌柜的做生意多年,惯会藏私了,方才我看你揣了好物件在袖中,莫非是应考的宝贝?”
这掌柜一惊,虽不经常在权贵间走动,不认识赵听澜,但深谙先敬罗衫的道理,看他衣饰气度皆不凡,自然不敢瞒上:“哟,大人可是在笑话我了,这呀,不是什么应考用的物件,而是——”,说着翘起小拇指的长指甲信手一掏,“上好的金子!虽然砌压成薄片,但细细提炼出来,也是笔肥酬啊!”
徐墨灵接过那金片看了两眼,不似刻意冶炼,倒像是从什么地方硬抠下来的,表层光滑可鉴,背部坑坑洼洼,但正如这掌柜的所言,质地是极纯极好的,如此,来路便更可疑了:官家对货币流通一向把控严格,像如此质地的金品,要么是拨往前线,要么是支付各学派读书辩学之用,倘若在坊间造这等东西,一来要文思院的人首肯,二来要有名的金银铺主做担保。
徐墨灵递上一个“有异”的眼神给赵听澜,想听他的意见,不料,他却眉梢一抬步子一退,留她独自站在柜前跟掌柜的大眼瞪小眼。
好吧,这时候也不忘考她。趁她跟人掰扯时,这位考官反而还悠闲地在铺子内踱起了四方步。
“您说是肥酬,莫非是从别处办了差事才拿的?”
“正是,一群青州来的考生。”
“考生这时候入京,自然是提前备考春闱,衣裳、饭食、住处、应考器具自然要安排妥当的,不知您办的是哪样差事?”
“那自然是验尸用的皮搭链,刀、锤、锥子、折锄、布条等物一应俱全,一做就是几十份,谁让青州的考生多呢!”
汴京探手名声在外,青州仵作名望盛传,这是春闱时人人耳熟能详的两句俚话,因此,年年从青州来赶考的仵作一递名帖就是几十位,不足为奇。
掌柜的说完两手往身前一抬,讨回金子之意十分明显,此时徐墨灵早已观瞻完,就爽快地还了东西,手指顺道在掌柜的衣袖处一拦。
常年倒腾墨宝雅物的人,右手指腹却忽而结了层薄茧,浅白透明。
“姑娘这是……”掌柜的额上一闷,眼神继而也落了几分。
“无事,头一回见这稀罕物,想再多看一眼罢了。”徐墨灵收手,继而弯起眉眼乖觉一笑。
二人出了铺子信步走着,都无心往府里走,反而是朝西角楼的方向去。
“大人这是要去巡查一番败落的曹家?”徐墨灵明知故问,他越沉着气磨她的性子,她便越背其道而行之。
赵听澜歪着头在她身上打量几眼,但笑不语,仍旧是磨着。
徐墨灵扯了他衣袖就地使诈:“大人不说,我就不往前走,横竖大人平日管着那么多犯人,倘若是转手就把我给卖了,那我多冤啊!”
然而赵听澜脾气好,禁得住诈,回过头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轻柔地撤开,衣袖一甩:“卖你能得几两钱?论吃饭不如园子,论健壮不如揽月,论乖巧不如十宝儿,哎呦,我还是砸在手里比较好呢!”
徐墨灵:“……”
西角楼街天生宝地,失了曹家的震慑后名声一蹶不振,却就此催生了一大批供过往商户和赶考书生落脚的客栈,这里离浚仪桥近,方便进货送货;离驿路近,方便雇车启程,当赵听澜、徐墨灵二人进街口时,身上已经满是马车带来的尘灰和客栈飘近的肉香了。
赵听澜抬手冲西南角一指:“满月客栈,去吧,这是你今日的考题,只探,不露。”
徐墨灵从他怀里接过满满的墨宝,一路上左躲右闪,待入客栈时已经与其它赶了长路而来的考生无异。老板娘掬着笑脸迎出来,正看见徐墨灵拈着裙衫一角在额上拭汗,这让她待客的眼神从一品灵活转为六品。
“小姑娘,你也是应试的吧?下房床铺已租出去八位,你来了,就还能挤上一位!呀,这是——”
眼睛精巧一转,停留在她怀里抱着的墨宝上,于是,打量徐墨灵的眼神从六品往上提了三品。
“小娘子,你也是青州来的吧?”青州那批书生她晓得,衣着粗陋,言行不上品级,但用到的墨宝、皮搭链等物却是顶好的,似有贵人资助。
徐墨灵细察她的反应,知道自己方才赌对了,顺着她话道:“我随他们是一起的,夫人只管安排便是。”
老板娘笑眯眯地点头,继而身形一摆避过身后众人,悄然冲徐墨灵伸出两根手指。
徐墨灵假装不知:“夫人这是何意?”
老板娘故作嗔怪:“小娘子是同我说笑?你们的来路我又不是不知,既得了那么多金品,旁人都送了四块,小娘子看着年纪小主意浅,我只拿两块,自是闭口不言!”
徐墨灵垂眼应下,手指在怀里摸索片刻,忽而揪起双眉鼓唇道:“不巧了夫人,我买墨宝时全给出去了,这可如何是好?”
老板娘闻言一愣,继而脱口而出:“再去揭下一块嘛!这金子裹了全身,随取随用,这又何难?只是费了小娘子几根细嫩手指而已!”
徐墨灵恍然大悟,冲她诚挚地点头,答应明日便去揭了金子送来。
一间下房住九人,本以为热闹通天,不料徐墨灵进门时屋内空无一人,她乐得清闲,铺了宣纸给赵听澜写案录。
方才在墨宝掌柜那里,见他面皮纯白娇生惯养,可右手拇指和食指处却有新磨的茧子,再一想老板娘的说辞,想必掌柜的也去揭过金子。可什么物件是裹满了金子,要掌柜的动手去揭,青州考生们也纷纷揭用?
金佛。徐墨灵在心里预想片刻,但很快摇头否了,如今汴京的金佛多供养在宫殿,为节俭开支仅用一层金粉细细铺之,断不会有那么纯良的金品。
难道是金尸?
春闱临近,这道考题没有预料中那么顺利,因为屋内其它人除了夜里回来躺倒便睡外,白天几乎不见人影,徐墨灵倒也不急,案录藏置枕下,果真如其它青州考生一般安安稳稳在客栈待到应试当日。
赵听澜一早传良辰秘密接了她出来,上马车时,赵听澜伸手圈过她打量了几圈,眼内半笑半肃:“去了几日连个口信都没有,我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把你给卖了?”
徐墨灵听出他话里的意思,但不为所动:“大人记得避嫌,你是前辈,我是考生,可不许这么亲近。”
下一秒考生脸上、耳朵上就被前辈吮出几道红痕。
徐墨灵强忍震惊道:“大人不怕我被那些考仵作的书生当成考题?”然后当场验出这些红痕不是什么伤势,而是……
为了尽快摆脱此人,徐墨灵下了马车就往应考的馆内跑,忽听良辰在身后禀了一句:
“大人,王家那个公子方才隔着车帘瞧见姑娘了,说他俩认识,想过来给咱家姑娘说说话。”
徐墨灵想起了宥之,继而又回忆起橙子那张哭得皱巴巴的小脸,当即折返,迎头便是赵听澜宽衣广袖的一阵推搡,直接将她拎到馆外验名帖的官差处。
“验她。”寥寥二字,不怒自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