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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打开了汽车的大灯,在苍白的灯光里拖着死猪一样昏迷过去的男人下了车。大雨顷刻之间就把他浇得湿透,他一只手箍着男人的咽喉把他带下车,一只手握着外科手术刀,抵在男人的大动脉上。
跨江大桥上风雨寂静,无数灯光照耀着他。
“白浩然,收手吧。”徐少珩说,“你哥哥看到你这样,会很难过的。”
白浩然湿漉漉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,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。他歪着头,流露出真情实感的疑惑来:“警官,为什么我被送进书院的时候你们不来,我在书院里生不如死、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你们不来,我哥哥被混混纠缠到焦虑崩溃的时候你们不来,轮到这些该死的人下地狱的时候,你们就来了呢?”
“是不是在你们眼里,只要活着,其他的痛苦都是无病呻吟、不值一提?”
书院里粗暴的“教官”、厕所肮脏的地板、戒断室里的电击设备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的拳脚,桩桩件件都在他的灵魂上打下了毁灭重塑的烙印。他们试图打碎他,再把他重新捏成父母喜爱的样子,好像他是个返厂维修的玩意儿,而不是一个人。
而唯一一个小心翼翼要把他拼回原样的人,已经死了。
刑警们端着手枪,从不同的角度瞄准了白浩然。但此时此刻,他们都生出了微妙的不忍来。白浩然看上去纤细羸弱,浑身湿透的模样像是惨遭风雨摧折的鲜花,很难让人把他跟卷宗里穷凶极恶的嫌疑犯联系在一起。而调查过他的刑警们深知,他曾经也是一个受害者。
“所以你觉得,杀了他们就能缓解你的痛苦,还是说能缓解你哥哥的痛苦?”徐少珩的眼睛里折射出清凌凌的水光。
“不要提我哥。”白浩然咬着牙。
“你心怀怨怼,恨不得让全世界跟你哥车祸沾边的人都下去给他陪葬,你哥要是知道把你养成了这个样子,肯定会给你一耳光抽醒你。”徐少珩冷冷地说,“我们去过你家了,你父母生了一个男孩。如果你死了,你觉得还会有谁记得你哥?你就这么想让他连个扫墓的人都没有,当个孤魂野鬼吗?我再说最后一次,把刀放下。”
白浩然僵住了,很久以后,他嘶哑着嗓子说:“我要见你们犯罪心理研究室的人。”
车里的顾以诺一愣,隔着车窗看了白浩然一眼,正要下去,就被徐少珩从外面把车门扣上了。
“满足我的要求,否则你们就算在这里击毙我,也救不了所有人。”白浩然扔开了那个男人,高举双手说,“王志刚这么容易被我拿捏,是因为他儿子在我手上。你们要是觉得自己能找到那个小孩,那就随你们的便。”
顾以诺从车的另一侧撑伞走下来,慢慢地靠近了白浩然。她穿着不适合雨天出门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裙,鞋跟敲在雨里,像是一支枯涩的曲子。
“我就是。”顾以诺停在了他觉得可能安全的距离上,开口问:“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?”
“你可以再过来一些,”白浩然说,“我不会伤害你。”
顾以诺轻巧地挣脱了徐少珩的手,直接走到他面前,用伞遮住了他。她从容得仿佛身处社交场的觥筹交错中,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递给他一方干净的手帕。白浩然擦干了脸上的雨水,顾以诺这才看清了他的眼睛。
一双温润的黑眼睛,看上去无辜得近乎柔弱可欺。
“你看上去很冷。”顾以诺说,“既然不怕死,要不我们回市局泡杯热茶慢慢说?”
“不用了,就在这里。”白浩然说,“顾老师,其实我见过你。你给李教授代过心理健康的选修课。”
云川大学心理学的李教授,顾以诺的导师。
“那节课你讲的是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心理从属关系。你说,父母终身都抱着对孩子的不满度过一生,而且为自己无法左右孩童的思想恼羞成怒。他们只允许孩子长成一种花的模样,错误的枝叶会被无情地裁剪。”白浩然喃喃地重复着那堂课上令他印象深刻的话。
“你的父母确实比你更需要心理医生。”顾以诺意简言赅道。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那个男人吗?”白浩然忽然笑了起来,笑容纯洁灿烂得像个孩子。
顾以诺知道他在说几个小时前死在安康小区里的男人,“应该不是出于正义感。”
“不是出于正义感,也不是出于道德和法律。”白浩然敲着自己的心口,一字一顿地说,“仅仅是因为有的人不配做父母。”
“在我哥死后,我一度认为是我促成了这一切,所以我尝试过不止一次自杀。后来听了你的课我才明白,被‘裁剪’坏了不是我的错。我明明是受害者才对。”
“你杀了这么多人,又为什么独独放过了你父母?”顾以诺顺理成章地问。
白浩然大笑起来,笑得脸颊发红、躬下身去,笑得满脸的泪水。
“因为我真心实意地把他们当做我的父母过啊,虽然他们那么厌恶我。”白浩然癫狂地又哭又笑,抹着眼泪说,“是不是很愚蠢?”
很可怜倒是真的。顾以诺在温情的面具下没什么波澜地想。两侧的刑警已经缓慢地靠了过来,试图在白浩然发疯的时候控制住他。白浩然却在瞬息之间暴起,他一把掐住了顾以诺,横刀在她的脖颈间。
雨伞慌张地落在地上。
“都别过来。”白浩然的脸庞扭曲。
“你又不想跑,折腾什么呢?”顾以诺都想叹气了,也不管锋利的外科手术刀在她薄弱的脖颈皮肤上摩擦出的细微伤口。
“至少有一点你们说对了。”白浩然在她耳边轻声说,“最该死的不是他们,是我。顾老师,satan托我给你带话,他说‘东西还没拿到吗,他快没有耐心了’。”
顾以诺瞳孔骤缩,被他猛地一把推了出去。程橙从侧里扑出来,一把将她按倒,同时枪声响起,白浩然肩上绽开一朵血花,他踉跄着靠在护栏上,露出一个解脱般的笑。
“明天,会是个好天气吗?”
一拥而上的刑警们措手不及,他仰面翻倒下去,向着波涛汹涌的江水坠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