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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使性子,不肯喝药,也不肯治伤,似乎知道他手上已没有了俞宝儿,奈何不了她了。
也是那时,齐旻突然发现,俞浅浅对这个世界其实是没有留恋的。
除却她在乎的人,她憎恶这里的一切。
她不配合治伤,他便碰她。
两人间,其实她才是真正厌恶房事的那个。
在他这样的逼迫下,她终于肯吃药治伤,那时她总是很平静地告诉他:“你不让我死,终有一天,我会杀了你的。”
齐旻记得那天的日头很好,他端着药碗坐在榻边,常年冷白的指尖被太阳光照着,竟也感受到了几分暖意。
他笑着回答:“人总有一死的,比起死在旁人手上,死在你手上似乎还不错。”
他搅了搅汤匙,同她闲聊一般道:“到时候给我煲个汤,在汤里下毒吧。”
当时俞浅浅只是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。
后来,她真的带着她煲的汤来送他最后一程了。
(十一)
逼宫失败这件事,对齐旻的打击倒也没多大。
真正尘埃落定的那一刻,他心底反倒有几分解脱的快意。
他这一生太累了,幼年靠烧毁整张脸和半身的皮肉,亲眼看着母妃葬身火海,才偷来几十载光阴苟延残喘。
这十几年里,他忍受着火烧的幻痛,日日如履薄冰……他常觉着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?
可是他不敢提死,甚至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半点脆弱。
他是承德太子的后人,将来是要重新夺回皇位的,储君要有储君之威,岂可在人前示弱?
他也不能死,母妃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才为他换来的一线生机,他得把他的仇家一个个地拖进地狱里,把京城那把龙椅抢回来才行。
如今,倒是彻底解脱了。
胸口的箭伤折磨着他,明知谢征是故意吊着他一口气,他也没想过自我了结,他想见俞浅浅最后一面。
他们约好了的,他得喝她煲的汤走才行。
她来时,她想替旁人问的陈年旧事,他答了,她煲的汤,他也喝了。
他想问她究竟是谁,她却避而不答。
明白过来她待自己从未有过半分真心后,他也不懂自己为何就生出了一股滔天的委屈和愤怒。
他就要死了啊,她竟是连做做样子骗骗她都不肯!
恨到了极致的时候,他甚至想,带她一起走好了。
这是她欠他的!
只是他终究太虚弱了,他根本伤不了她。
后来她蹲在他身前,平静地同他说他不配被人喜欢的时候,他恍惚间也是觉着难过的。
他想说,他母妃去得太早了,他的整个童年到少年时期都是在疼痛中度过的,身边的人敬他、惧他,同他说得最多的便是复仇,没人怎么教他什么是喜欢,也没人教他要体谅下人。
一个要同他争位乃至威胁到他性命的孩子,他自然也是留不得的。
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提心吊胆才度过了这么多年,他成不了她口中那类光明磊落的人。
这世间,除了母妃,的确也没谁真心实意地对他好过。
她看到他眼中的泪,似乎怔了一下,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齐旻独自一人躺在空旷的大殿里,感受着五脏六腑慢慢被毒素侵蚀,嘴角溢出了大股大股的鲜血。
许是幼年便经受过火烧之痛,这些年里又一直被幻痛折磨,毒药游走在四肢百骸,一点点吞噬他生命时,他反倒没觉着多难受。
意识在昏沉,身体像是在无边的黑暗里坠落,拖着他坠入一个再也不可能醒来的梦里。
一如当初他险些溺死在寒潭中那般。
只这次再也没有一只温暖的手将他拉起来了。
眼角涩疼,心口的地方空得厉害。
恍惚间,他听到殿外传来了她的声音。
“长玉,我有个秘密。”
“我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到了这里,再也回不去了。”
她声音很沉,不知是在说给外边的人听,还是在借机说给他听:“从现在开始走,走上千百年,才能回到那里去。”
空得发慌的心口,似乎没那么难受了。
齐旻染着鲜血的嘴角艰难地牵了牵,那已开始涣散的眸子缓缓合上。
他要的答案,得到了。